晨雾还未散尽,五人已经站在了祠堂外的石阶上。
陈支队长将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塞进石云天手里:“从这里往西南走,翻过三座山,就是天目山的北麓,那条传闻中的队伍,据说在龙王岭一带活动。”
地图用炭笔画得粗糙,但山脉走向、主要村落、日军据点都用不同符号标注得清清楚楚。
在龙王岭的位置,画着一个醒目的红圈。
“这一路要过三道封锁线。”苏梅将一个小布包递给李妞,“里面是干粮和应急药品,记住,遇到盘查就说是走亲戚的,尽量避开大路。”
石云天将地图仔细叠好,贴身收好:“陈支队长,苏指导员,我们最多七天,无论有没有消息,都会返回。”
陈支队长点点头,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活着回来,江抗需要你们这样的战士。”
出发时,天光微亮。
小黑似乎知道又要踏上征程,兴奋地在前面小跑着探路,不时回头看看主人是否跟上。
这条路比想象中更难走。
江南的深秋,山间小径被落叶覆盖,湿滑难行。
有些路段根本算不上路,只能抓着藤蔓和突出的岩石往上爬。
第一天还算顺利,只在傍晚时分远远看见一支日军巡逻队,五人及时躲进密林,有惊无险。
第二天中午,他们遇到了第一道封锁线。
那是一条横跨山谷的简易公路,每隔五里就有一个岗楼。
公路两侧五十米内的树木全被砍光,形成一片开阔的视野盲区。
“只能等天黑。”石云天伏在山坡的灌木丛后,用树枝在地上画着示意图,“岗楼上有探照灯,巡逻队半小时一趟,我们必须在两趟巡逻的间隙,快速通过这片开阔地。
马小健眯眼估算着距离:“开阔地约八十米,全速冲刺需要十到十二秒,但背着行装,又是在夜里”
“行装可以抛。”石云天果断道,“只带武器和必要物品,干粮分装进怀里,通过后再回来取。”
计划定下,五人就在山坡后静静等待。
夜幕降临,岗楼上的探照灯亮了起来,光柱在开阔地上来回扫射。
第一次巡逻队经过是晚上八点。
七个日军,步伐整齐,刺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石云天盯着怀表。
巡逻队走远后,探照灯刚好扫向另一侧。
“就是现在!”
五道身影如离弦之箭冲出灌木丛,向着公路对面狂奔。
小黑跑在最前,四条腿在落叶上几乎不发出声音。
开阔地比想象中更难跑。
砍伐后留下的树桩、杂乱的灌木根、松软的泥土每一步都可能绊倒。
跑到一半时,王小虎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去。
石云天眼疾手快,回身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两人踉跄几步,几乎同时摔倒在地。
就在这时,探照灯的光柱开始回转。
“趴下!”马小健低喝。
五人一狗全部扑倒在地,紧贴地面。
光柱从他们头顶扫过,最近时距离不足三米。
能清晰听见岗楼上日军士兵哼唱的日本小调。
光柱移开。
“走!”
众人爬起身继续冲刺。
最后十米,五米,三米
终于冲进公路对面的树林。
五人瘫倒在地,大口喘气,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出胸腔。
“好险”王小虎抹了把脸上的泥,“差点就交代在这儿了。”
歇息片刻,马小健和石云天返回开阔地,将抛下的行装取回。
第三天,他们进入天目山腹地。
这里的山势更加险峻,古木参天,藤蔓交织,有些地方连猎户小径都没有。
下午时分,在一处山涧旁,他们发现了第一个线索。
那是一处简易的营地痕迹,三块石头垒成的灶台,灰烬还是湿的,说明不久前还有人在这里生火。
旁边树干上,有用刀刻出的一个箭头标记,指向西南方向。
“是队伍留下的记号。”石云天仔细检查着灰烬,“用的是松枝,烟少,不易被发现,是游击队的习惯。”
希望重新燃起。
他们沿着箭头指示的方向继续前进。
第四天中午,在一处狭窄的山谷里,他们遭遇了第二道封锁线。
这次不是日军,而是一伙土匪。
大约二十来人,衣衫褴褛却手持刀枪,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是个独眼汉子,提着一把鬼头大刀。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独眼汉子怪笑道,“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石云天示意同伴别轻举妄动,上前抱拳:“这位好汉,我们是逃难走亲戚的,身上实在没有钱财。”
“没有钱?”独眼汉子上下打量他们,“那这几个小姑娘留下也行啊!”
他身后匪众发出猥琐的笑声。
王小虎握紧了断水刀,马小健的手也按上了青虹剑。
石云天却忽然笑了:“好汉,我看你们也不像是真土匪。”
独眼汉子一愣:“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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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土匪,不会在鬼子眼皮底下这么张扬。”石云天平静地说,“这一带日军‘清乡’正严,你们二十多人聚在这里,岗楼上的鬼子难道是瞎子?”
匪众们面面相觑。
独眼汉子的独眼里闪过一丝异色。
石云天继续说:“你们衣衫虽破,但鞋子都是半新的,手里拿的也不是土枪,是汉阳造,最重要的是——”
他指了指匪众中一个年轻人的手:“虎口和食指的老茧,是长期用枪留下的,你们是散兵?还是被打散的抗日队伍?”
山谷里一片寂静。
独眼汉子盯着石云天看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好眼力!小子,你是什么人?”
“找人的。”石云天坦然道,“我们找一支在天目山活动的队伍,领头的姓张。”
笑声戛然而止。
独眼汉子的表情变得严肃:“你们找张队长?”
石云天的心跳漏了一拍:“你认识?”
“认识谈不上。”独眼汉子收起了戏谑的表情,“半个月前,有一支队伍从我们地盘经过,大概三十来人,装备不错,纪律严明,领头的确实姓张,说话带北方口音。”
“他们去哪了?”
“往龙王岭方向去了。”独眼汉子指了指西南,“不过我要提醒你们,龙王岭现在不太平,鬼子在那里新建了个据点,那支队伍去那边,凶多吉少。”
石云天抱拳:“多谢相告,还未请教好汉名号?”
“名号?”独眼汉子苦笑,“败军之将,不提也罢,我们是原国军74师被打散的残部,不想投降,就躲进山里,你们要是见到张队长,替我们带句话——”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就说,老虎岭的兄弟们,愿意跟着真打鬼子的人干。”
石云天郑重地点头:“一定带到。”
告别这伙“土匪”,五人继续向龙王岭进发。
独眼汉子的话让气氛变得凝重。
他们加快脚步。
第五天傍晚,他们终于抵达了龙王岭外围。
站在一处山梁上望去,能看见远处山坳里新建的日军据点。
了望塔、铁丝网、营房,甚至还有两门山炮。
而在据点东南方向约五里处,就是地图上标注的龙王岭主峰。
那里山林更加茂密,地势险要,是天然的游击区。
“看来传闻是真的。”石云天压低声音,“张连长他们很可能就在龙王岭,和这个据点形成了对峙。”
夜幕再次降临。
五人借着夜色,向龙王岭主峰摸去。
这一次,他们更加小心。
因为不仅可能有日军巡逻队,更可能有自己人的暗哨。
在山腰一处密林中,石云天忽然停下脚步。
他看见前方一棵老松树的树干上,系着一根不起眼的红布条。
布条很旧,褪色严重,但系法很特别。
“是连长”王小虎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一定就在附近!”
石云天深吸一口气,平复激动的心情。
就在这时,前方灌木丛中传来极轻微的窸窣声。
几个身影悄然出现,其中一个引起他们注意。
光透过枝叶的缝隙,照在那人的侧脸上。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却依然坚毅的脸,眼角有了皱纹,鬓角已见霜白。
但石云天一眼就认出来了。
四年了。
岁月在他身上刻下了痕迹,但那双眼睛里的光,从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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