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龙井茶香袅袅婷婷,似乎要驱散空气中那缕无形的寒意。精致的江南点心晶莹剔透地躺在骨瓷碟子里,散发着诱人的甜香。省委副书记赵德汉笑容和煦,如同一位欣赏晚辈来访的长者,指着点心碟子:“尝尝,张妈的手艺,地道得很。”
陈成脸上堆满了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拈起一块豌豆黄,入口即化,细腻清甜。“嗯,确实地道,比我上次在苏杭吃到的还正宗。张妈这手艺,不开店可惜了。”他由衷地赞道,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张妈刚才退出时那略显拘谨的背影,尤其是她那双粗糙、布满岁月痕迹的手。
那枚样式老旧、窄圈光面、中间带个小花朵浮雕的金戒指,仿佛一枚烙铁,在他脑海里烙下了印记。模糊的监控影像与眼前这真实的质感重叠——周坤那个秘密情妇手上,也是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戒指!一个省委副书记家服务多年的保姆,一个被富豪豢养的情妇,相隔几十公里,戴着同款土气金戒?
这世上巧合很多,但巧合得像同一个模具浇铸出来的,那就不是巧合,是线索!是连接两个看似不相干世界的、冰冷的金属桥梁!
“喜欢就多吃点。”赵德汉微笑道,似乎很满意陈成对点心的认可,他话锋顺势转回刚才的话题,“说起瓷器,刚才提到那个青瓷盏,就在书房案头。釉色确实温润,颇有古意,虽然朋友说是宋代的,不过我瞧着更像是明仿……”他语气随意,像是在分享一件赏心悦目的小玩意儿,目光平和地落在陈成脸上。
青瓷盏。
这个词第二次被提及,如同在平静湖面精准投下的两颗石子。第一颗激起涟漪,第二颗则让涟漪扩散开来,几乎要触及那隐藏在水下的代号——“青瓷花瓶”。
陈成放下半块点心,笑容里带着晚辈的好奇和一丝对领导的恭维:“赵伯伯您眼光毒辣,明仿宋的龙泉窑,那也得是高仿中的精品,价值不菲啊!丽娟上次拍那个瓶子,要是有您一半的眼力,也不至于被坑了。”
他一边说,一边自然而然地站起了身,带着点急切:“您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开开眼,看看这能让赵伯伯都赞一句‘雅致’的物件长啥样?”
姿态谦卑,理由充分。表面是欣赏瓷器,实则是对“青瓷”二字背后可能关联的巨大谜团的本能靠近。
赵德汉哈哈一笑,似乎觉得晚辈这份“虚心好学”很受用:“年轻人对古玩感兴趣是好事,多看看,多学学,省得像你爱人似的吃亏上当。”他也站起身,示意陈成跟上,“走,就在书房,几步路。”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书房。客厅里,只剩下那缕檀香和半杯温茶,以及茶几上精美的点心。张妈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内厅方向,如同从未出现过。
市局指挥中心,巨大的电子屏幕上,代表着老马等行动队员位置的光点,在复杂的地下管道网络图上艰难地挪动着,前方象征周坤、王麻子据点的核心区域,被一圈刺目的红色“堡垒”图案死死围住,旁边不断刷新着“螳螂”破解进度条——783791缓慢爬升。
“老大!这群王八蛋缩在钢筋混凝土壳子里,热成像只能看到轮廓,催泪瓦斯对他们效果不大!通道狭窄,重武器施展不开!强攻代价太大!”老马的声音带着嘶哑和一股憋屈的火气,透过时断时续的通讯传来,背景是沉闷的射击声和队友的呼喝。
诸成站在主控台前,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刀。屏幕被分割成十几块:
? 一组是“螳螂”防火墙的复杂动态密钥流,像一群疯狂舞动的毒蛇。
? 另一组是地下通道的结构图和压力点受力分析模型,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线条标注着应力薄弱点。
? 还有一组,赫然是红光机械厂外部主光缆接入井口的实时监控画面,几名伪装成电信抢修工的战斗人员已经就位,正在悄悄拧开井盖螺丝。
“硬骨头是吧?喜欢当缩头乌龟是吧?”诸成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对着麦克风下令,声音斩钉截铁,“老马,撤!留两个狙击手盯死出口,其余人全部退到b区安全地带!三分钟倒计时准备!”
“撤?!”老马一愣,声音提高了八度,“老大,终端就在里面!王麻子那疯子……”
“执行命令!”诸成打断他,“乌龟壳硬,我们就掀了它的盖子!让它在外面晒晒太阳!”
他猛地转头看向旁边一位戴着厚厚眼镜、手指在键盘上快出残影的黑客组组长:“‘打地鼠’程序加载完毕没有?”
眼镜男头也不抬,声音带着亢奋:“加载完毕!就等‘开盖’信号!只要物理光缆一断,他们的本地服务器断了外网路由,系统会本能地在05秒内试图切换备用信道建立临时通讯!我们埋的那个‘漏洞后门’就能瞬间激活,伪装成备用信道把‘打地鼠’程序强塞进去!保证让它核心服务器蓝屏重启,所有本地缓存数据‘礼花弹’式无差别喷射!防火墙形同虚设!”
这就是诸成的破局杀招——“掀盖子”加“灌辣椒水”!
硬攻代价大,破解耗时长?那就物理断网!利用服务器瞬间切换信道的本能,用预设的后门程序打个时间差,把强效病毒当辣椒水灌进这只合金王八的嘴里!让它内部乱成一锅粥,把“螳螂”终端藏的那些见不得光的本地缓存数据,来个“天女散花”!防火墙再强也防不住内部开花!
“好!”诸成眼中寒光爆射,对着另一条线路低吼,“‘电工组’!动手!剪!”
红光机械厂厂区边缘,一个不起眼的、满是油污的光缆井口。
随着诸成一声令下,伪装成抢修工的队员猛地抽出特制液压剪!
“咔嚓!”
一声沉闷的脆响!比枪声小得多,却仿佛是勒断巨兽喉咙的死神之音!
内部那条承载着红光厂地下据点所有网络通讯的主干光缆,应声而断!
地下核心区域。
这是一个由旧防空洞加固改造的指挥中枢,灯火通明。巨大的屏幕墙上滚动着各种加密数据流和监控画面。周坤脸色苍白地蜷在角落沙发里,手里攥着一个微型氧气面罩,之前的催泪瓦斯让他吃足了苦头。脸上有着狰狞刀疤的王麻子则暴躁地在一排排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服务器机柜前踱步,手里拎着把锯短了枪管的霰弹枪。
“妈的!外面消停了?陈成的人怂了?”王麻子啐了一口。
一个负责网络监控的技术员突然惊呼起来:“坤哥!麻子哥!主光缆通讯中断!被物理破坏了!”
“什么?!”周坤猛地抬头,王麻子也停下了脚步。
技术员手指在备用控制台上飞快敲击:“系统正在自动切换紧急备用卫星信道!正在建立连接…3…2…1…连接成功!防火墙运行正常!本地加密数据……”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控制室所有屏幕,瞬间由幽蓝变成一片刺眼、绝望的深蓝色!密密麻麻的雪花点在屏幕上疯狂跳动!
“蓝屏了!死机了!!”另一个技术员惊恐地尖叫起来!
“噗噗噗噗——”
伴随着沉闷的异响,服务器机柜上所有的指示灯像抽风一样疯狂乱闪,硬盘高速运转的嗡鸣声陡然拔高到极限,发出尖锐的啸叫!一排排硬盘存取指示灯疯狂爆闪!
“数据…数据在往外狂吐!本地缓存!加密日志!通讯记录!全…全都在自动上传!流向未知ip!防火墙被绕开了!被内部程序绕开了!”技术员的声音透着彻底的崩溃和绝望。
相当于“螳螂”系统这个守财奴,被人强行灌了泻药,正抱着肚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喷射它藏在家里的所有金银财宝!那喷射的方向,正是守在外面的诸成!
“操他妈的陈成!诸成!!”王麻子目眦欲裂,举起霰弹枪对着还在疯狂喷射数据的服务器机柜就要轰!
“麻子哥!不能打!打了数据就真毁了!”周坤扑过去死死抱住王麻子拿枪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还有机会!本地物理存储!毁掉硬盘!快毁硬盘!”
整个指挥中心乱成一团!刺耳的警报声(系统崩溃后强行触发的物理警报)、硬盘的尖啸、人的嘶吼混杂在一起!蓝屏的光芒映照着周坤和王麻子扭曲的脸庞,如同地狱景象。
市局指挥中心。
“打地鼠命中目标!数据流正在疯狂涌入!!”眼镜男亢奋地大吼,面前的屏幕上,代表着数据接收量的进度条如同坐上了火箭,以惊人的速度向上暴涨!旁边的小窗口里,一行行原本被高强度加密的数据记录、通讯日志、转账凭证碎片正在被快速解密、索引、分类!
“好!吃!给我狠狠地吃!一滴油星子都别给他们剩下!”诸成狠狠一拍桌子,压抑的激情终于爆发出来,眼中闪烁着猎人捕获巨兽的兴奋光芒!堡垒,破了!獠牙,露出来了!
市第一人民医院,高干病区,休息室。
赵为民、李有德、钱明、马前进四人坐在沙发上,气氛比病房里好不了多少。刚才在张海洋病床前的“群丑”表演,那份强装出来的忧虑和体面,在关上门后只剩下尴尬、恐惧和一种被公开处刑后的虚脱。
护士送来的热茶飘着白气,没人去碰。
“妈的…”钱明烦躁地低骂了一句,打破了死寂,“这叫什么事儿…我们几个就跟傻子一样被晾在那儿…”
“不晾在那儿,又能怎样?”李有德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闪烁不定,“张海洋…算是完了。彻底完了。我们…不能跟着他一起沉船。”
这话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破了最后一点虚幻的忠诚泡沫。
赵为民猛地转过头,盯着李有德,声音压低却带着狠戾:“有德,你什么意思?张市长…他只是暂时需要休养!”
“休养?”李有德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冷笑,像是被逼急了的兔子,“赵主任,你我都清楚!他尿在床上的那一刻,就不是休养的问题了!是政治生命彻底终结!是沦为整个西海省官场最大笑柄的问题!外面现在怎么说?‘海洋厅长一怒冲冠,当场尿了裤子’!你觉得他还能回来吗?省委领导们会怎么看他?陈成把他弄成这副样子,会轻易放过我们这些贴在他身边的人?”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在赵为民和其他人心上。现实,冰冷而残酷。
“那你说怎么办?”钱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问。
“怎么办?”马前进接过了话头,这个商人此刻的精明算计展露无遗,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张副市长倒下了,但他留下的位置、他手里的权力、他掌握的那些…‘项目资源’,总得有人接手、有人打理吧?上面不可能一直让它空着,也不可能让陈成的人一股脑全占了去!这个时候,谁动作快,谁能稳住局面,谁能展现出…嗯,‘大局观’和‘掌控力’,谁就有机会!”
他的话充满了诱惑力。“大局观”?“掌控力”?翻译过来就是:趁着张海洋这艘破船还没完全沉没,赶紧把他船船舱里值钱的东西(批文、项目、人脉关系网)捞到自己口袋里,然后赶紧跳船,划向岸边(投靠新的靠山或者自立山头)!
“你是说…”赵为民的眼神亮了起来,贪婪迅速压倒了恐惧。国资委副主任?如果能趁机更进一步呢?或者…至少把张海洋在国资系统那些油水丰厚的地盘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李有德也心动了。政研室虽然清贵,但哪有实权部门来得痛快?
钱明更是呼吸急促,开发区可是肥得流油!
“可是…周坤那边…”钱明还是有些担心,周坤掌握着太多他们的把柄。
“周坤?”马前进嘴角勾起一丝算计的弧度,“他现在自顾不暇了吧?红光厂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又是枪又是炮的,他还能躲多久?他的‘螳螂’再厉害,能挡得住公安的子弹?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河!我们得为自己打算了!趁着他还没被揪出来,趁着他手里那些东西还没落在陈成手里,我们得赶紧…把该拿的拿到手,该清的清干净!甚至…”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必要的时候,我们还得帮陈成一把!让他早点把周坤钉死!死人,才是最安全的!死人的秘密,才真正是秘密!”
赤裸裸的背叛和切割!为了自保和攫取更大的利益,他们不仅要抛弃张海洋,还要主动把周坤推出去当替死鬼!官场上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至于良心?那玩意儿在权力和金钱面前,轻如鸿毛!
四人眼神在空中激烈地碰撞、交流、确认。恐惧渐渐被一种扭曲的贪婪和孤注一掷的疯狂所取代。一份无声的、肮脏的同盟契约,在张海洋病房外的休息室里,在这令人窒息的空气中,悄然达成了草案。
省委家属大院,赵德汉副书记书房。
书房古朴雅致,巨大的红木书桌,一面墙的书架摆满了各类书籍,另一面墙上挂着意境深远的山水画。空气中弥漫着书籍纸张特有的味道和陈年木头的沉稳气息。
一盏造型简约的古朴瓷盏,静静地放置在书桌一角。它并不起眼,尺寸不大,釉色呈现出一种温润内敛的粉青色,如雨过天晴后的远山,釉面流淌着玉质般的光泽。
“喏,就这件。”赵德汉随意地指了指那盏青瓷,“釉色确实还行,胎质也细腻,不过这开片纹略显刻意,底部露胎处的火石红也过于均匀了点。说是明仿宋龙泉,倒也有几分样子。”
陈成小心翼翼地上前两步,目光专注地落在那盏青瓷上。灯光下,那粉青釉散发出柔和静谧的光芒,确实赏心悦目。他的手指在裤线旁微微动了动,克制住了想要拿起细看的冲动。这盏瓷很美,但此刻在他眼中,却更像一个冰冷的符号,一个代号。
“‘青瓷’…果然名不虚传,赵伯伯收藏的都是精品。”陈成赞叹道,语气真诚,随即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这釉色看着就让人心静。不像丽娟弄回来那些花里胡哨的现代工艺品,中看不中品。”
他一边说,一边自然地环顾着书房的环境。书架顶格,摆放着几件看似随意放置的摆件,其中一件掐丝珐琅的笔洗,造型繁复华丽,与整个书房的古朴气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中看不中品?哈哈,你啊,要求太高。”赵德汉爽朗一笑,走到书桌后坐下,“年轻人嘛,追求点新潮也正常。对了,说到丽娟同志,她那个厂职工子弟学校改建项目,批文下来了吧?”
话题再次跳转,看似关心工作,却精准地落在了孙丽娟负责的具体项目上。
“批文是下来了,不过细则上还有点小问题,丽娟正带着人抓紧跑呢。都是为了孩子,再难也得往前推。”陈成回答得滴水不漏,目光依旧流连在书架上,似乎被那些书籍吸引。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带着吴侬软语腔调的哼唱声从书房外不远的厨房方向隐隐传来。
是张妈的声音!
陈成心中猛地一凛!表面上,他的目光扫过书架中层一排精装的地方志丛书,仿佛被书名吸引,脚步下意识地又向书架方向挪动了一小步,角度正好能将厨房门口的部分景象纳入眼角余光。
厨房的门半开着。张妈背对着书房方向,正在水槽前清洗着什么,腰上围着围裙,动作麻利。她那双粗糙的手浸在水里,而那枚老式的金戒指,依然牢牢地戴在她的右手无名指上!
水流的哗哗声和张妈轻柔断续的哼唱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寻常的家政画面。
然而,陈成的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戒指还在!
这不是偶然佩戴!这是她日常不离身的物件!一个省委副书记家资深保姆的日常饰品,与一个富豪情妇的隐秘饰品高度一致!
这意味着什么?
张妈本人就是那个传递信息的“青瓷花瓶”?可能性低,风险太大。
她是否知道戒指的意义?是否被利用?
亦或是…有更深层次的联系?
陈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越过张妈的身影,投向了厨房一角那个不起眼的、用于存放清洁工具的小壁柜。壁柜的门没有关严,露出一条缝隙,里面似乎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的清洁剂。
就在那一堆瓶瓶罐罐中间,他似乎瞥见了一个…青色的影子?一个同样呈现温润粉青色、线条简洁的…瓷瓶?虽然只露出瓶颈和一小部分瓶身,但那釉色,与书桌上那盏“明仿宋”的青瓷盏,近乎一致!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陈成的脑海!张妈是保姆,负责清洁打扫,她接触家里的每一件物品!包括那些摆在博古架上、书房案头的瓷器!如果“青瓷花瓶”这个代号,不仅仅指代某个传递信息的人,也指代传递信息时使用的某种不起眼的“道具”呢?
比如…一个用来存放真正“孝敬”的u盘、密钥或者微型存储卡的…仿古青瓷瓶摆件?
这个瓶子可以是赵德汉收藏中的一件(真假无所谓),也可以是周坤等人“孝敬”上来的一件“小玩意儿”。它被摆放在显眼处,却因其普通而毫不引人注目。只有特定的人(比如张妈),在清洁或整理时,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中存取传递核心信息!而传递信息的信使(比如周坤的情妇),则通过佩戴同样的戒指来确认身份和接头方式?
代号“青瓷花瓶”,可能既是人,也是物!它是一个优雅而隐蔽的、嵌套在省委副书记日常生活中的秘密通道!
这个推测让陈成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如果属实,那这条通道的起点,赫然就直接扎根在封疆大吏的家中!其能量和隐蔽性,远超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