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楚，一个在国安俱乐部干了五年的视频分析师。日常工作就是剪比赛录像、做战术板、给教练组当人肉数据库。听起来挺技术流是吧？但自从去年拉了个叫【亚洲第一段子手训练营】的微信群后，我的职业生涯就朝着不可控的段子手经纪人方向一路狂奔。
事情的起因朴素得有点心酸。去年中超封闭赛会制，大家关在酒店里长蘑菇，训练场、食堂、房间三点一线，闷得能孵出鸟来。某天深夜，我对着电脑屏幕里拜仁门神诺伊尔一个逆天扑救集锦，再看看我们雷哥（王大雷）前几天一个略显狼狈的侧扑（被做成了“摄政王”动图全网飞），一股“自家孩子不能被这么欺负”的邪火蹭地冒出来。
我手指翻飞，建群，拉人。第一批元老阵容堪称豪华：主力门将王大雷，锋霸张玉宁，后防铁闸李磊，中场万金油李可，还有刚提拔上来、浑身是劲的小将李睿跃。群名？【亚洲第一段子手训练营】！
凌晨一点半，群里第一个冒泡的是雷哥。
【诺伊尔见了递烟】：？？？ 张楚你小子抽什么风？这破群名几个意思？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雷哥自己动手了。只见他的群昵称光速变成了：【诺伊尔见了递烟】。
【诺伊尔见了递烟】：咋样？哥这id霸气不？以后诺伊尔见了我，得先敬烟喊声大哥！
群里死寂了三秒。
【张玉宁】：……雷哥，诺伊尔好像不抽烟。
【李磊】：雷哥，重点难道不是“递烟”这个动作本身所蕴含的江湖地位碾压吗？
【李睿跃】：哇！雷哥牛逼！（虽然不知道诺伊尔是谁但先喊牛逼jpg）
雷哥的id像一根划燃的火柴，瞬间点燃了这群被关疯了的国脚体内封印的段子手之魂。从此，这个群的画风就再也没正常过。
张玉宁，人送外号“玉面杀手”，球场上硬朗彪悍，生活中其实是个有点冷幽默的文艺青年。去年联赛冲刺阶段，他拼得太狠，不幸拉伤了腿筋。队医报告写得挺客观：“左腿后侧肌群轻微拉伤，预计缺席两周。”
报告发到群里，大家惯例排队刷“早日康复”。
然而当事人张玉宁同志，在沉寂了半小时后，默默甩出一张图。
点开大图，我们全喷了。
图是着名的“关公千里走单骑”画像。但关二爷那标志性的赤兔马和青龙偃月刀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银光闪闪的……现代电动轮椅！关二爷本人，赫然p上了张玉宁那张生无可恋的脸！最绝的是原画里关公捋胡须的手，被p成正按着轮椅操控杆。还有一行加粗毛笔字：
群里炸了。
【诺伊尔见了递烟】：卧槽哈哈哈哈！玉宁！你这p图技术跟谁学的？这轮椅是赞助的吗？带不带自动驾驶？
【李磊】：玉宁哥！你这……身残志坚啊！这精神，感天动地！（抱拳）不过关公坐轮椅，这武力值是不是得打折扣？
【李睿跃】：宁哥牛逼！这轮椅太帅了！能借我拍个抖音不？
【张玉宁】：谢各位挂念。腿是暂时废了，手艺还没丢。争取早日下地，把“斩六医”改成“斩六球”。
从此，“张云长”和“电动轮椅战神”成了玉宁在群里的专属代号。那张p图更是被做成了表情包，在群里经久不衰，尤其在他复出后状态爆棚进球时，必定刷屏：“恭迎轮椅战神下凡斩将！”
如果说张玉宁的梗是“苦中作乐”的冷幽默，那李可带来的，就是一股席卷全球的、无法抗拒的“神秘力量”。
某个国家队比赛日间歇期，英超那边，曾经被中国球迷戏称为“林皇”的林加德，在诺丁汉森林替补登场，灵光一现，打进一粒相当精彩的弧线球。虽然很快又归于沉寂，但“你的林皇，无限猖狂”的梗，早已刻进了中国球迷的dna。
李可，这位归化国脚，英国长大的孩子，对中国网络梗的痴迷程度超乎想象。他大概是群里除我之外，最孜孜不倦刷短视频的。
那天，林加德进球的新闻刚出来不到十分钟。
【李可】：全体成员！恭迎！！！！
紧接着，一个长达15秒的微信视频被甩进群里。点开，熟悉的bg震耳欲聋：“ole ole ole ole~ we are the chapion!” 画面是林加德进球后标志性的、略显浮夸的庆祝舞蹈。但这视频明显是二创的！北京工人体育场！看台上p满了穿着国安绿色球衣的疯狂球迷！画面下方还有一行闪烁的弹幕字体：“你的林皇，降临工体！北京的风，因皇而狂！”
视频播完，群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三秒后。
【诺伊尔见了递烟】：？？？ 李可？你……你没事吧？这啥玩意儿？这bg吵得我耳朵疼！
【张玉宁】：……李可，你这p图技术……跟玉宁有得一拼。（喝茶）不过，这“林皇”……是打算转会咱国安？
【李睿跃】：哇！这老外跳舞挺带感啊！哥，这谁？新外援吗？
李可显然没感受到大家的茫然和一丝丝尴尬，激情澎湃地打字：
【李磊】：……李可，冷静。首先，咱没钱。其次，林皇的工资……可能够咱全队（包括替补席下面那箱矿泉水）一年的。（捂脸）最后，他这舞步……在工体跳，我怕被安保当扰乱秩序带走。
【李可】：磊哥！格局小了！林皇带来的流量和欢乐，岂是金钱可以衡量的？想想看，以后我们进球了，全队一起跳林皇舞！多带劲！绝对引爆中超！
【诺伊尔见了递烟】：行了行了，李可，知道你是林皇铁粉了。这样，下次队内训练赛，谁进球了，就罚他学这舞跳一遍！从我开始！就这么定了！
“林皇工体登基计划”虽然流产，但“林皇舞”却成了队内一个心照不宣的梗。偶尔训练放松时，真有人扭两下，每次都引发一阵爆笑。李可更是孜孜不倦地在群里分享林加德的各种二创视频，从“林皇教你做蛋炒饭”到“林皇の奇妙天气预报”，彻底坐实了群内“头号林吹”的地位。
群里的梗文化如火如荼，自然少不了总结归纳。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落在了“后防铁闸兼群内冲浪达人”李磊身上。
李磊，球场上作风硬朗，生活中其实是个有点腼腆的居家好男人，尤其怕老婆。但他在网上冲浪的速度和深度，堪称国安第一线。哪个平台新出了神梗，他总能第一时间挖掘并搬运到群里。
某个周末深夜，群里关于“安东尼原地转圈到底算不算有效过人”的讨论（配图各种陀螺gif）刚告一段落。
点开，好家伙！整整二十多页！图文并茂，分类清晰！
这文档，堪称一部微缩的中超网络亚文化史和群内黑历史百科全书！专业、细致、充满了自嘲精神和冷幽默。
群里瞬间被“卧槽”、“磊哥牛逼”、“你是我的神！”刷屏。
【张玉宁】：磊哥，专业！（抱拳）建议加印，队内人手一份，当作舆情应对反面教材。
【李可】：磊哥！请收下我的膝盖！林皇章节写得尤其精彩！建议作为俱乐部引进林皇的可行性报告附件提交董事会！
【李睿跃】：磊哥！这文档我能发朋友圈不？就发一小段！
然而，一片赞誉声中，李磊发来了一段字字血泪的控诉：
【李磊】：兄弟们……你们知道这三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大哭）为了整理这些动图，我刷短视频刷到凌晨三点！为了考证“射正亡”的起源，我翻了三年前的贴吧帖子！最惨的是……（泪流满面）我老婆看我天天抱着手机傻笑，以为我网恋了！查了我三天手机！聊天记录翻了个底朝天！差点引发家庭危机啊！这文档，是我的血泪！是我的头发！是我的清白换来的啊！
群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和“心疼磊哥”的表情包。当然，这份“血泪铸就”的文档，立刻被所有人默默点击了“收藏”。
我们沉溺在“亚洲第一段子手训练营”的快乐和“内部绝密梗图鉴”的优越感中，以为这方小小的天地是绝对安全的自留地。毕竟都是自己人，玩梗再狠，也是关起门来的自嘲和调侃。直到那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周二下午，一场毁灭性的风暴毫无征兆地降临。
那天训练结束得早，群里照例开始摸鱼。起因是外援恩加德乌在训练中尝试了一个非常花哨的、成功率极低的踩单车过人，结果把自己晃倒了，引得全场大笑。这场景自然被场边的镜头捕捉到。
【诺伊尔见了递烟】：哈哈哈哈！乌哥这是致敬内马尔还是致敬安东尼啊？这摔跤，有巴西桑巴内味儿了！
【张玉宁】：建议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中超赛场迷惑行为大赏之“我晃倒了我自己”。
大家嘻嘻哈哈，围绕着乌哥的“迷惑行为”进行着友好的二次创作和调侃。我也随手发了一张自己p的图：恩加德乌摔倒的瞬间，p上了“教练，我想学这个！”的漫画气泡。
就在群里一片欢乐祥和之时。
我的手机，一个几乎从不响起的、标注着“俱乐部公关部-刘魔王”的号码，疯狂地振动起来。屏幕上“刘魔王”三个字跳跃着，带着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心头一紧，赶紧拿着手机跑到楼道角落，刚接通。
“张！楚！！！” 一声堪比帕瓦罗蒂高音的、夹杂着极致愤怒和惊恐的咆哮，瞬间穿透听筒，炸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差点把手机扔出去。是刘经理，俱乐部负责舆情的头号大魔王，平时以冷静刻薄着称，此刻的声音却完全变形了。
“刘……刘经理？您……” 我试图开口，声音有点发虚。
“你他妈给我闭嘴！立刻！马上！把那个该死的群！给我解散了！原地解散！现在！立刻！马上！！” 刘经理的咆哮如同连珠炮，根本不容我插嘴，“你们这群活祖宗！玩梗玩到外太空去了是吧？！现在全网都在看我们国安的笑话！看中国足球的笑话！”
我懵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刘经理，您……您慢慢说，什么群？什么笑话？”
“还他妈装傻？！” 刘经理气得声音都在抖，“热搜！自己去看热搜！第一！爆了！‘国脚群聊’！点进去！好好欣赏欣赏你们的杰作！”
我手忙脚乱地切到微博。热搜榜第一位，赫然是一个深红色的“爆”
点进去，置顶的是一条由某个坐拥千万粉丝的知名体育八卦博主发的微博：
文字下面，是九宫格长图。长图内容，正是我们【亚洲第一段子手训练营】的聊天记录截图！而且，精心挑选了“爆点”最足的几张！
第一张：赫然是张玉宁那张经典p图——“过五将？斩六医！张云长千里走单医（院）！”羽坐电动轮椅，脸是张玉宁的！旁边还配着当时群里的调侃：“恭迎轮椅战神！”
第二张：是王大雷的id【诺伊尔见了递烟】，以及他在群里自吹“哥这id霸气不？”的发言。下面紧跟着李磊的调侃：“雷哥，诺伊尔好像不抽烟。” 以及李可的补刀：“雷哥，下次扑单刀动作潇洒点？”
第三张：是李可疯狂安利林皇降临工体的视频和激情文字：“恭迎吾皇降临工体！”国安，热搜绝对天天爆！”
第五张：就是刚才恩加德乌自摔的gif，以及群里我们欢乐的调侃：“迷惑行为大赏”、“致敬内马尔”、“申报非遗”
这条微博的转发、评论、点赞量，正以每秒成千上万的速度疯狂飙升！
“哈哈哈哈救命！国脚们私下这么野的吗？张玉宁这p图鬼才啊！”
“王大雷：诺伊尔给我递烟？醒醒！你先把那个‘摄政王’的帽子摘了吧！”
“李可是林皇中国分皇吧？这安利力度，诺丁汉森林不给他发工资说不过去！”
“那个梗图鉴文档是哪个神仙整理的？求资源！v我50看看实力！”
“原来国脚们也知道自己是‘摄政王’、‘射正亡’、‘航母转身’啊？我以为他们不上网呢！”
“笑死我了！恩加德乌知道他被队友做成迷惑行为大赏了吗？”
“只有我心疼张玉宁吗？那张轮椅图……也太社死了吧！”
“俱乐部公关呢？快出来洗地啊！这波自爆卡车，满分！”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然后又猛地倒灌回脚底，四肢冰凉，头皮发麻，拿着手机的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完了！全完了！谁干的？聊天记录是怎么流出去的？！
“看！清！楚！了！吗？！” 刘经理的咆哮再次在耳边炸响，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崩溃，“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解散那个群！把群聊天记录给我清空！所有相关的东西，删干净！一根毛都不许留！”
“刘经理！我……我马上去办！但这截图是谁……” 我试图辩解。
“我他妈管你是谁泄露的！” 刘经理粗暴地打断我，“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你知道影响有多恶劣吗？！张玉宁那张轮椅图！被t路透社当新闻配图发通稿了！标题是‘中国国脚重伤恐无缘世预赛，心态乐观化身关公’！现在外网都在讨论中国球员的‘神秘东方幽默感’！你让我怎么跟上面交代？！怎么跟赞助商交代？！”
路透社？外网通稿？轮椅关公？
我眼前一黑，感觉天旋地转。玉宁那张自嘲的p图，竟然以这种荒诞的方式登上了国际舞台？
“还有王大雷！‘诺伊尔递烟’！现在外网球迷都在玩梗！诺伊尔的推特评论区都被‘wheres y cigarette?’刷屏了！拜仁的官推都跑来点了个赞！你让雷哥以后出国比赛怎么面对诺伊尔？！啊？！”
“李磊那个破文档！‘摄政王’、‘射政亡’、‘航母转身’！这些词现在全被翻出来了！挂在热搜上鞭尸！你让其他队的兄弟怎么看我们？！让球迷怎么看我们？！我们成中超笑话集锦中心了！”
刘经理的咆哮如同疾风骤雨，每一条都像鞭子抽在我身上。我能想象他现在一定是双眼赤红，头发倒竖，在办公室里暴走的模样。
“张楚！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俱乐部会严肃追查泄露源头！现在，立刻，马上，解散！清空！然后，你给我滚到办公室来！立刻！马上！”
电话被狠狠挂断，忙音嘟嘟作响。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浑身冷汗涔涔，手脚冰凉。楼道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上，那个热搜“国脚群聊”后面刺眼的“爆”字，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我的眼睛。
我颤抖着手，点开那个熟悉的绿色图标，进入【亚洲第一段子手训练营】。
群里，死一般的寂静。显然，所有人都看到了热搜，感受到了那席卷而来的、足以将人吞噬的滔天巨浪。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在对话框里输入：
【群主-张楚】：各位……对不住。群……得散了。大家……保重。
手指悬在“删除并退出”的按钮上，沉重如千钧。
就在这时，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张玉宁】：等等。
紧接着，一张新的图片被他发了上来。
点开。还是那张“千里走单医”的p图。但这次，图片下方，被p上了一行新的、遒劲有力的毛笔字：
【张玉宁】：跑什么？梗是我们一起造的，锅也得一起扛。不就是社死吗？死着死着，就习惯了。要退群的，不强留。还在的，以后发图，记得p得更帅点。
看着玉宁的话和那张新p的、带着一股子倔强和豁达的“轮椅战神宣言”，我悬在“删除”按钮上的手指，僵住了。
死寂的群里，消息提示音开始零星地响起。
【诺伊尔见了递烟】：退个屁！老子id怎么了？诺伊尔见了老子就得递烟！不服线上solo！群名给我改成“诺伊尔见了递烟认证群”！要刚就刚到底！
【李可】：林皇光辉照耀！无所畏惧！群不能散！散了谁给我发林皇最新动态？能又得被老婆查手机……）
【李磊】：……文档是我整理的，锅我背最大的。解散了，我这三天头发和清白不是白牺牲了？（大哭）要死一起死！文档v20素材我都收集好了！
【李睿跃】：哥！我支持你们！虽然我可能还没太搞懂发生了什么……但感觉好热血！跟绝杀拜仁一样！（星星眼）要踢就踢加时赛！
看着一条条跳出来的消息，看着这群“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队友，一股混杂着荒谬、悲壮、又有点莫名暖意的情绪涌上心头。
我深吸一口气，把“删除并退出”开，飞快打字：
【群主-张楚】：行！要死一起死！：【诺伊尔见了递烟认证群·抗压版】！文档搞快点！林皇最新动态速报！图，记得给我p个更帅的助理在旁边！公关部找我算账去了！兄弟们，风紧，扯呼！等我回来汇报战况！
发完，我把手机调成静音，塞进口袋。整理了一下被冷汗浸湿的衣领，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奔赴刑场的悲壮感，朝着刘魔王那间此刻必然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办公室走去。
身后，那个刚刚改名、注定要腥风血雨的群里，一条新消息孤零零地跳了出来，来自一直没说话的恩加德乌：
【恩加德乌】：那个……我的“迷惑行为”能申请个专利吗？（尴尬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