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青柠是人类还是武器
朱顏盯著眼前被关上的门看了一会，才將抬起的手缓缓地放下了。
“有这么—急吗”
她垂下眼帘，內心突然涌起一股极大的不安感，原本鬆开的手也不自觉地蜷缩了起来这个孩子和十五號的关係，果然不一般。
她给自己带来的危机感，也明显要比纪医生大上许多。
“主人，你还好吗”
米露从背后的阴影里走出来，用颇为担忧的眼神看著她。
“我很好。”
朱顏微微頜首道：
“我本身就不是那种——可以被那么一点点的挫败就打倒的人。”
说著，她伸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
“米露，人是不能心急的，事情的发展也不总是一帆风顺的而正是这途中的挫折，才能让人在成功的时候，感到一股无与伦比的优越感。”
青衣少女脖间的红宝石项链发出璀璨耀眼的闪光。
“米露，我不会输哦。”
朱顏沉声道，她眯起浅色的眸子，眸中满是势在必得。
不会输吗
栗发的女僕缓缓低下了头。
她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明明这个时候应该说几句鼓励人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为主人加油的话语，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与此同时，被关上门的房间內。
林暮擦了一把额间的汗，侧目看向被他带进房间內的纪青柠。
“幻听先生——不，林暮。”
空灵如山涧清泉的嗓音从耳边响起。
纪青柠冷著一张小脸，很是不安地拖过来一把椅子，將自己缩在上面，小声问道：
“你找青柠有什么事吗”
“—嗯。”
林暮深吸一口气，努力使心情平復下来，眸光也隨之闪烁起来。
说起来，在之前，他就已经告诉了纪青柠，自己是人类的事实。
这应该算是他第一次，在上城区，以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別人交谈。
“青柠。”
半响，林暮总算开口道，声音略显沙哑。
“我有些事情，想告诉你———”
接著，他用简洁而精確的话语，很快便將方才与[身体瘟疫]对峙时的事情大体描述了一遍，在这个过程中，林暮一直在默默用余光观察著纪青柠的神色。
“—大概的事情就是这样。”
最后，他总结道，十指不住地反覆摩起来。
“青柠，你是现在唯一的一个，有可能阻止[身体瘟疫]的人。
从它之前便在上城区低级家族的聚集地放出复製人群，又大规模地进行暴动的情况来看，林暮完全可以推测出一个结论。
纪明川正在执行计划的第二阶段。
即，杀掉上城区的所有人，並最后用克隆出来的假人代替上城区的原居民，以此来实现文明的存续。
但是这种情况应该是最极端也最难的，第一阶段的计划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为什么突然又要执行第二阶段
林暮有预感，或许对於纪明川本人来说，有什么难以言说的事情发生了，而正是这件事情，成了导火索，让他决意直接启动第二阶段。
但当务之急並非追究这所谓的导火索是什么，而是阻止[身体瘟疫]现在的行动。
武器本身並没有善恶之分，所作所为皆是遵从主人的命令。
现在指望纪明川下令停止基本上已经不可能了，所能指望的，也就只有作为[身体瘟疫]和纪明川女儿的纪青柠了。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她都有资格去使役[身体瘟疫]。
外表如同人偶一般精致的黑髮少女静静地听著这一切，她依旧保持著面无表情的样子，黑琉璃一般的眼晴微微颤抖。
“等一下。”
突然的，她举起手，像是想要向老师提问的学生，以一种平静到几乎天真的语气道：
“青柠有问题。”
“什么”
林暮出声问道。
“妈妈”
“—对。”
林暮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眉毛，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按照医生的说法，的確是这样没错。
“好。””
纪青柠看了他一阵，又低下头去。
“父亲是人类，母亲是武器—那青柠，到底是什么”
她抬起眼帘，黑沉的眸子中没有一丝光亮可言。
“青柠是怪物吗”
说著，外表如同人偶一般精致好看的少女，从原地站起，一步步朝他走去。
“青柠不懂。”
“这一切——又是姐姐告诉你的”
“而现在——又是因为姐姐，所以才来，找青柠”
她用手抓住林暮胸前的衣襟，直视著他的眼睛，认真道。
上城区，东城区，白家东阁楼。
“—你这让我怎么说呢”
將阅读后的文件递了过去，白锋显得有些苦恼，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上面有还没有清理乾净的胡茬，摸起来有些扎人。
“明川，我们算是一起长大的了。”
沉默几秒后，这位白家的家主，看向面前的髮小，声音逐渐变得阴沉起来：
“你做出来这件事情，即使是我，也不好再站在你这一边了。”
“我知道。”
纪明川慢条斯理地回答道，却没有接过白锋递过来的文件，只是状若无意间用余光瞟了一眼[齿轮知更]的窗户。
“看什么看”
白锋见状，倒也不管他的不理踩，只是发出一声笑来：
“我当然知道。”
纪明川却显得不紧不慢，事到如今，他依然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说话的语气平静得就像是在谈论天气。
“说起来，白兄，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他抬起一只手，有意无意地往上指了指。
“你觉得皇室到底算什么”
纪明川面带微笑地问道：
“总有人觉得，在上城区，皇室只是个装饰，是一个除了使役[虚帑之杖]之外，便一无是处的地方。”
“整个上城区的权力体系，终究还是以我们世家为重，以慕容家为首，作为一级家族的我们，更是享尽无尽风光。”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突然道：
“可是，白兄，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这位总是微笑著，气质儒雅的先生，突然冷下脸来，冷冰冰地道：
“你说，皇家不作为，是因为它没有权力去管—还是说，它根本不想管呢”
“你问我”
白锋挑了挑眉，仰头关下一杯酒，不屑道：
“在你面前的，可正是皇室最忠诚的狗。”
纪明川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所以，你打算怎么结束这一切”
白锋无视他的反应，紧接著道：
“刚才我家孩子才给我发来消息——仅靠我们白家的那点小嘍嘍，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事情要再闹大起来，其他家族也要参与进来了，到时候慕容家也出手，情况就不好控制了，明川，你到底怎么想的”
“—白兄，刚才我给你的东西，你再仔细看看。”
纪明川轻声道。
“嗯”
白锋瞪大眼晴，又將那张纸反反覆覆地看了一遍，半响，他才像发现了什么一般，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赠”的一声，他直接从原地站了起来，原本嘻嘻哈哈的神情悉数消失，陌生得几乎有些可怕。
“你说的这些，是真的”
他冷声道。
“绝无作假。”
纪明川缓声回答道。
上城区，低级家族聚集地，地下防空洞內。
此刻的纪青柠，表现出了一种意外的冷静。
曾经的纪青柠认为自己很幸福，虽然性格內向木訥，明明身在一级家族，却完全不是適合成为世家继承人的性格。
但是正如无数的孩子一样，大部分人的幸福都来自於家庭，纪青柠觉得自己很幸福，也是因为自己有一个堪称幸福的家庭。
父亲虽然很严厉，但也很疼爱她；母亲很是温柔，总是陪在自己身边；即便自己是不適合成为继承人的性格，可是自己还有一个堪称天才的姐姐，完全不必为了家业而担忧。
她活得很是轻鬆。
没有朋友也没关係，有白桃一个人就够了；没有社交也没关係，反正她只要正常工作就行。
但后来，一切都改变了。
改变的契机，是姐姐的离开。
姐姐突然离开了上城区，前往了下城区，一时之间，她成为了上城区的叛徒，整个纪家也都对此讳莫如深。
父亲从严厉变成了偏执，母亲也很少出现在人前，继承人的担子更是落到了自己身上纪青柠很迷茫。
她曾想要改变这一切，试著用自己的力量去挽回一切，努力让一切都回到姐姐离开之前的样子。
但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一点用也没有。
这份无用使得她深深地认识到了自己的无力，想要重回原状的心愿也从“只要姐姐回来就好了”，演变成了“即便没有自己也没关係”。
而也在那种情况下，她遇见了声称自己对他[很重要]的十五號。
纪青柠觉得自己被需要了。
她又一次觉得自己是有意义的了。
她很开心。
到头来，青柠还是一无是处啊。
“林暮—如果青柠真的很重要，那就告诉青柠。”
外表如同人偶一般精致的少女，將头靠在林暮的胸前，面无表情地说著。
“为什么要来找青柠—”
她紧紧抓住他的衣服，说话的嗓音微微颤抖著。
“青柠不可以——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被找上吗”
“总是、总是因为別的东西。”
纪青柠的手指逐渐收紧，林暮可以清晰地感到自己胸前的衣襟被打湿了。
她在哭。
“—这样说吧。”
林暮深吸一口气，伸手抚摸著她光滑如丝绸般的黑色长髮。
“先回答第一个问题。”
他认真道：
“青柠不是怪物。”
“不是吗”
纪青柠微微歪了歪头。
“母亲是武器，父亲是人类———那青柠，是武器，还是人类”
“这就要涉及到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了。”
林暮看著纪青柠的眼晴，继续道：
“青柠，你说，我作为人类，却像ai一样生活，在上城区行动，那我是人类，还是ai
”
纪青柠陷入了思考。
“青柠听你的。”
她耿直道：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对的。”
林暮笑了，他半蹲下身子，正好和纪青柠平视，用额头贴著她的额头。
“我和青柠是一样的。”
“如果说，青柠是人类，那就是性格像武器一样的人类；如果说，青柠是武器，那就是对外表现为人类的武器，不管是哪种，都和我这个偽装成ai的人类，是绝对的同类。”
“这一点，和医生完全不一样。”
林暮沉声道：
“没有必要表现得和她一样，青柠有自己特殊的地方，这一点，毋庸置疑。”
纪青柠微微瞪大了眼睛。
真的
【当然是真的。】
他回答的声音，在脑內响起。
“钦”
纪青柠不自觉眨了眨眼睛。
刚才，在脑子里说话的声音，主动传过去了——
【青柠。】
她听见他在脑海中继续说：
【从今以后，不管在哪里，只要你想，不管是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林暮沉声道。
纪青柠却只是沉默。
“姐姐也有”
几秒后，她突然出声问道。
林暮被她问得一壹，最后还是回答道：
“是。””
的確如此，医生確实有这种能力。
纪青柠似乎在嘆气。
突然的，林暮感觉自己的脸上，贴上了两只软软糯糯的小手。
“幻听先生，心。”
纪青柠托著他的脸，低声道。
不知为何，林暮莫名有些开心，他刚想说些什么，就感到鼻间传来一阵沁人的香气。
唇齿间传来柔软的触感。
“青柠不要你给的特殊了。”
纪青柠搂住他的脖子，就这样深深地吻了上去。
“青柠要自己创造自己特殊的地方。”
她仰起头，气喘吁吁道，说话间吐息打在他的脸上，带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幻听先生，请抱住青柠—
说完后，她又一次凑了上来，身后的尾巴却不似主人表现得那么镇定，因为难以平復的心情而反而晃来晃去。
“—好。”
林暮搂在她腰间的手不住收紧，他感觉脸上一阵发烫，最后还是依言照做了。
“好乖。
纪青柠眯起黑琉璃一般的眼睛，用柔软的小手摸了摸他的头。
“走吧—””
她低声道：
“青柠去帮你，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