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离开下城区
没有任何一个人回答林暮的问题。
林暮心头突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面上依旧保持著平静的表情，自己则是大步地往前走去，正好卡在纪青竹和朱顏的中间。
“医生”
他看向纪青竹，语气微扬：
“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
纪青竹却只是別过脸，半响，才很是彆扭地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只不过是和这位小姐聊了一会天，並为她的话而感到震惊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也不用在意。”
“啊”
震惊
朱顏说了什么让她这么震惊
闻言，林暮內心更是迷惑，他看向旁边一脸无措的青衣少女，和她面面相，刚准备继续发问，却被纪青竹直接打断。
穿著白大褂的女子，很是不满地別过脸去，她將声音提高，一字一顿地再次重复道：
“我说了，你、不、用、在、意！”
说完后，纪青竹便迅速转身离开了，神情冷酷，步伐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匆忙。
“你继续去忙你的事情，不用来追我，也不用继续追究下去——！”
“医生，你——””
“我好的不得了！”
她的步伐很沉重，似乎在狠狠压抑著火气，一直忍受著没有爆发，在破防的边缘反覆徘徊。””
“噠噠噠”的脚步声逐渐从耳边消失，林暮眉头皱起，看向朱顏，语气有些不確定：
“她这是在”
“不知道。”
朱顏却只是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
“好吧。”
林暮扶住额头，几乎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大概。
他摇了摇头，斟酌著用词，转移话题道：
“没事——话说，小姐，我准备在十几天之后回上城区，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嗯嗯。”
青衣少女点了点头，白皙的小脸上满是认真。
“那这段时间，我应该—”
“您自己有什么打算”
林暮却只是反问道：
“比起询问我，您自己的想法要更重要。”
“主人她想留下来，和十五號培养感情。”
米露突兀地冒出来，冷不丁地说道。
“钦”
林暮眨了眨眼睛。
“我没有！”
朱顏连忙出声制止她，赤红著脸大声道：
“呢可能確实有，但这只是可能！而且绝对不是最关键的！”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红潮逐渐褪去，最后转而正色道：
“十五號，我想再去一趟第十九军部。”
朱顏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掩藏在眼镜之后的浅色眸子闪闪发光：
“很好的想法。”
林暮对她露出肯定的微笑。
“那你呢，十五號”
朱顏歪了歪头，轻声反问。
“这段时间，我准备留在医生的诊所，做一些必要的工作。
林暮一边说一边朝走廊那边纪青竹远去的方向看去。
虽然她说自己已经走远，但从还是能从走廊的拐弯处发现一角白大褂的衣摆，静静地留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
他不自觉勾起了嘴角，声音也缓和了一些，“不过，涉及到具体的內容，倒是无法告知您，抱歉。”
“没事没事，我也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朱顏摆了摆手，连忙道。
“行，那现在天色已晚，我们便各自休息吧。”
林暮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向著走廊尽头走去：
“明天见。”
“—嗯。””
朱顏对他挥了挥手，一直到他的背影从视线范围中消失，才逐渐垂下眼帘，看著自己的手发呆。
其实，在方才面对那位纪小姐时，自己本不想表现得那么有攻击性。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种直觉，让她不自觉表现得锐利了一些，就好像在面对著劲敌一样，下意识把语言变得犀利了一些，说些不明所以的话。
“真是害臊——”
朱顏捂住自己的脸，在心里默默嘀喃道。
按理说，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在做出这种失礼的事情之后，一定会第一时间想著向对方道歉的。
但是莫名的，明明方才自己表现得那么失礼，却一点想要道歉的心思都没有。
甚至在看到纪青竹破防的样子时，还隱隱从心底感到畅快。
明明纪小姐是一个很无私很高尚的好人，为什么自己会產生这种想法呢
奇怪。
“主人，你还好吗”
耳边传来米露略显担忧的声音。
“—我很好哦。””
青衣少女抬起头来，对她展顏一笑。
“休息吧，米露。”
朱顏微笑道：
“明天，还要再去一次第十九军部呢。”
“嗯。”
栗发的女僕点了点头。
在隨同主人转身离开的时候，她默默地侧过了脸，看向了方才纪青竹和林暮离开的方向。
在方才那片白大褂的衣角出现的地方，多出了一只黑色的衣角。
她抿唇，但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回过头，然后闭上了那双绿松石一样的青色眼睛。
女僕装的裙摆微微扬起，被黑色吊带袜和长筒靴包裹著的长腿露出一角，能在上面看到被绑好的黑色手枪和猎刀，在微弱的室內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光点。
“医生，你还好吗”
靠在墙上发呆的纪青竹，刚刚回过神来，就听到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我不是说了我很好吗”
她挑了挑眉，不耐烦地回復道。
林暮却是毫不犹豫地反问道。
“我没有可能是少部分情况吗”
纪青竹回復地毫不犹豫，但语气比之前缓和了不少。
她又拐了几个弯，在一间暗室停了下来，动作隨意地打开暗室的地下楼梯，走进下城区反动军的集中地。
“您说是就是吧。
林暮语气隨和，没有想要和她对著干的意思。
下一秒，他话锋一转，补充道：
“只不过，就算您真的没事，也不妨碍我想哄医生开心。”
“—油嘴滑舌。”
纪青竹摇了摇头，她眼睫颤动了几下，轻声问道：
“所以，你准备和那个小姑娘合作到什么时候”
“看情况吧。”
林暮跟在她的身后，语气不变：
“不过可以预计的是，时间不会短。”
“对。”
“—真的可以吗””
纪青竹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拉了把椅子坐下，拿起桌子上的笔，敲了两下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暮，你现在和那些上城区人建立的关係，都是建立在[十五號]的前提上的吧要是有一天，你人类的身份暴露了，那该怎么办”
“看著办吧。”
林暮在她对面坐下，他动作自然地从医生的手中接过那只笔，从抽屉里的笔记本上撕下来一张纸，在上面写看什么。
他眼晴抬都不抬，一边写一边道：
“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之她们又不可能真的杀了我——只要不死，那就不是什么大事“你想的倒是好。”
纪青竹单手托腮，目光鄙夷地看著他，声音中满是怀疑：
“你就这么確定而且，就算不会死，那也免不了其他方面的惩罚吧”
说著，她话锋一转，又冷笑道：
“就单单说刚才的那个小姑娘吧，人家可以扬言要把你从慕容雪的身边抢走，自己做你的主人—要是知道你不是ai而是人类，我都不敢想像她会是什么表情。”
“她真这么说”
林暮笔下一顿，但神情却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不管怎样，我先夸她一下吧，毕竟主人虽然蠢，但想从她手上抢东西，还是很需要勇气的。”
“可没有哪个ai伴侣会说自己的主人蠢。”
纪青竹幽幽地道。
“所以我是人啊。”
林暮面色如常地將笔收好，同时將自己刚才撕下的纸张递给纪青竹。
“医生，你看这个。”
“这是””
几个画得极为抽象的怪物映入眼帘，看起来不让人觉得可怕，反而带著一种诡异的可爱。
“这是我和那位朱小姐遇见的东西。”
林暮直言不讳道：
“医生，我之前就想和你说了，但一直没找到机会。”
“—好吧。””
纪青竹眯起眼睛，又仔细地看了看那张图上的抽象怪物。
“这些傢伙——全身都是金属的”
她试探著问道。
“对。”
林暮看著她的眼睛，补充道“这些怪物，应该是早年上城区人製造[铁锈症]患者而產生的副產品，本身攻击力一般，甚至比不上最低级的d级武器，不过————也有例外。””
“什么例外”
“那是我在上城区的一个地下防空洞遇到的。”
林暮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它的半边脸是髏，另外半边脸则是金属，战斗力比普通的怪物强出了很多。”
“而且一”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隨即更加严肃道：
纪青竹秀眉皱起，她摸著下巴，陷入沉思。
林暮看著她精致秀美的脸，视线无意间看到了她那只掩藏在宽大袖子下的银色机械手臂，眼神一下就变了。
等等。
当时医生在给自己动手术的时候，似乎说过。
“医生—！”
林暮脑內灵光一闪，总感觉自己隱隱之间仿佛抓到了什么很关键的东西，他直接从原地站了起来，欲言又止。
“林暮。”
纪青竹闻声抬起头，轻轻地看了他一眼：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
林暮再一次坐了下来。
“没什么。”
他摇了摇头，起身准备离开。
“我去找李叔训练了—再过不久我就要离开了，最好在现在，把该完成的事情做了“好。”
纪青竹微微额首，声音很轻。
林暮最后侧目看向她，深吸一口气，这才格外认真地道：
“医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都站在你这边。”
“谢谢。”
她眨了眨眼，轻声回应道。
话虽如此，林暮却没有这般离开，只是保持著原本的姿態，僵直一般站在那里。
“林暮”
纪青竹的眼睫颤了颤，呼吸不自觉放轻。
“你怎么了”
“”
没有得到回答。
在一片静默中，她看到林暮向自己走了过来，然后伸手，很是用力地把自己抱住了。
“医生。”
纪青竹听见他说：
“我不是好人，更不是一个高尚的人，我自私而且怕死，有时卑鄙得我自己都想笑—只对对自己好的人好，行事总是带有目的到目前为止，我做的一切行为，终归还是为了可以活下来，而不是大义和世界和平。”
林暮发出一声悠长的嘆息，收紧了搭在她腰上的手：
“但这样的我，唯一一件不是出於生存目的，而完全愿意去做的事，就是医生的指示。
纪青竹离开下城区的原因，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纪家现在在做的事情，绝对不只是製造[铁锈症]患者这么简单，甚至比这还要更加疯狂。
“林暮，我——””
纪青竹一嘻，她保持著现在的姿势，愣了片刻后抬起手，后知后觉地想要把他推开。
但林暮却先一步拉开了和她的距离，在纪青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拉起了她那只机械做的手臂，在她的手心上轻轻吻了一下。
“医生，我的命就是你给的，如果没有医生的话，我早就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所以，请相信我，如果可以，那我一定会救你，就像你救了我一样。”
纪青竹眼神一暗，半响，她收回手，没好气地说：
“—谁需要啊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好好收集[金色核心]就好了，我不需要你做多余的事情。”
“好。”
林暮却只是弯起眼睛，对她微笑。
接下来的日子倒是如计划中的一般发展。
林暮如计划中的一般展开训练，医生和往常一样工作著，朱顏则时常带著米露前去第十九军部，反动军的成员也一直按兵不动，继续作为普通的工人生活著。
一切顺利，顺利地让人意外，平静得堪称美好。
“医生，我走了。”
终於，在离开那一天的清晨，林暮敲了两下纪青竹的门，轻声道。
门后没有回覆传来。
“首领她似乎还在工作，我送你吧。”
李老头拍了拍他的肩，笑呵呵地道。
“也行。”
林暮微微頜首，倒也没说什么，就这样选择了接受。
“话说，林小兄弟———那个龙二，你確定他已经死了对吧”
也就在此时此刻，李老头又一次凑上来，小声道。
“是的。”
林暮再三肯定道：
“人头落地，死得不能再死了。”
“”唉。”
李老头髮出一声长嘆。
“不好意思啊，这样反覆地问关键是我总是觉得不真实，好像他还活著一样。”
他摇了摇头，感嘆道：
“戴家的那个姑娘，戴小鹿，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一心只想给家族牟利，不管对方是什么人，都要加以合作利用—所以那个人渣才迟迟得不到处死，唉—”
他嘲讽般笑了笑：
“有一说一，我都怀疑，就算是杀害了她全家的杀手，只要对方有利用价值，她也不会对人家怎么样吧”
“
闻言，林暮停下了脚步。
“確实是有那种事。”
他想起那个金眸的双马尾少女，停顿片刻后继续向前走。
“不过，那个人已经死了。””
李老头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有些莫名：
“林小兄弟，该不会——那个人也是你杀的”
“可以这么说。”
林暮头也不回地道：
“不过，戴小鹿没有追究我的责任。”
李老头陷入了沉默。
“李叔，她在改变。”
一墙之隔外，门內的纪青竹屏住呼吸，静静地偷听著门外的一切声音。
最后，她听见林暮缓声说道：
“这世界也在变好。”
纪青竹一愣，往前走了几步，打开门，似乎是想追上他。
但此刻的林暮，已经带著那位青衣少女，跟著李老头一起走了。
等纪青竹打开门之后，能看到的，就只有他们远去的背影。
纪青竹站在原地，她默默走出室內，站在一片空地上。
她抬起自己的那只机械臂，挡在眼前，通过手指的指缝去看灰暗的天空，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微微合起。
“世界在变好吗”
她久久站立在原地，白大褂的衣摆被风吹动，微微飘扬，印著下城区荒芜的背景，远远望去，就像一只在风中舞动的白蝴蝶。
“但愿如此。”
纪青竹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那只手的手心，在內心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