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纪大小姐的工厂吗?真是失敬失敬。
机械犬被打碎,中年男子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往后走了几步,避免灰尘溅到自己身上。
他的语气十分古怪,明明是在说恭维的话,却在字里行间夹杂著无与伦比的嘲讽。
“你看看你那只手臂真是可笑。不过你已经离家出走了,这么囂张,可不太好吧?”
戴上校耸了耸肩,看著她的眼神格外不屑,就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这和你有关係吗?”
纪青竹回以嗤笑。
“难道我出走了,就不算是纪家的大小姐了吗?”
说著,她一步步地往前走,最后直接站在了所有工人的最前方,以一种冷厉的目光斜视著中年男子。
“你说我虚偽也好,说我仗势压人也罢反正爷爷他不可能不管我,不信,那我们就来打个赌。”
说著,她张开那只机械手臂,死死地护住身后的工人们,声音往上提高了一个度:
“赌我这条命,能不能让纪家对戴家开战!”
“”
中年男子陷入了沉默。
“纪小姐,我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並没有必要上升到家族的层面”
“你就说你敢不敢吧。”
纪青竹直接打断了他。
“”
虽然同为上城区的一级家族,但是戴家的实力並不见得就要比纪家强,而且家族目前正处於內战中,虽然戴纪两家的关係一向不好,但如果现在真的打起来的话,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良久,在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爭之后,这位军官抬起头,以一种近乎於咬碎牙关的態度,嘶哑著嗓子吐出了四个字:
“戴某不敢。
“不敢,就闭嘴。”
纪青竹抬起雪白的下頜,神情高傲。
“我的员工有自由决定自己的去处,而你”
她连续吐出三个词语,用手往外面一指,厌恶的態度溢於言表:
“给我滚。”
“”
戴上校沉默而又顽固地看了她一眼。
“纪小姐,这次的货是为慕容家次女的成年仪式准备的,不得出现任何闪失”
“那为什么还会坠毁呢?”
纪青竹丝毫不听他的解释,语气锋利而极具攻击性:
“我知道你们那些上城区家族明里暗里的弯弯绕绕,但现在是在下城区,你给我尊重这里的规矩!”
“別在这里仗势欺人,我告诉你,你仗的势,没我厉害。”
接著,她转身,望向那些工人们,语气依旧算不上友好。
“好了,现在都去工作了,你们还得挣钱给我还债呢!当然也別太累,別给我累死了真是的”
在路过那些被机械犬杀死的可怜工人身边时,纪青竹的眼神明显暗了一下。
“还有你们有时间,也安葬一下。”
“等一下!”
那位中年男子突然出声喊道。
纪青竹停下动作,原地站立,却没有回头。
“我为之前的无礼抱歉我会让看守的机械犬撤离,也会让这些工人自由活动”
他咬牙切齿道,明显是已经做出了极大的让步,脸涨成了相当难看的猪肝色。
“但是纪大小姐,你也要保证,这些骯脏的下城区民眾,不会用他们的脏手去碰那些我们的货!”
纪青竹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烦死了好好好,我用我的生命保证,他们绝对不会去碰!行了吧!”
“我记下了。”
与她的不耐烦不同,戴上校的態度明显要认真很多,他以一种发毒誓的態度说道:
“纪大小姐你最好说到做到。”
“”
纪青竹沉默片刻,声音由不耐烦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当然可以。不过戴上校,你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里的工人们並不骯脏,骯脏的,是看不起他们的人。”
“”
中年男子没有回话。
这一次没人阻拦,纪青竹刻意加快了脚步,迅速消失在了人们的眼前。
在她走后,那名军官也很快离开,整座工厂再次归於平静之中。
良久,原本压抑著的人群,突然传来一道略显疲惫的嘆息:
“终於,结束了。” 这道声音就像是什么信號一样,原本僵硬站立的工人们齐刷刷坐下,紧绷著的脸也逐渐变得放鬆起来。
“真的要感谢纪医生不然不知道还得死多少人”
“医生伟大,无需多言!”
“我將誓死追隨医生!”
在一眾欢呼的工人中间,依旧还保持著呆滯的林暮有些格格不入。
他还在盯著眼前的那些无头尸体,手指不自觉拂过腕上的机械錶表面。
虽然心跳声已经缓和了不少,但上面的字符还在跳动著,刺痛著林暮的双眼。
还有半年
林暮的喉头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他还能再活半年。
半年之后,他也会变成和那些尸体一样的生物吗?
没有生机,没有活力,只是僵硬地保持著生前的样子
工友们的议论声传入耳中,林暮默不作声地听著这一切,在內心暗暗思忖,在这一过程中,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些无头尸体。
有几个好心的工人把他们的尸体抬起,埋葬在工厂的后方,左右环顾一圈,还是在坟头上放上了几朵从路边摘来的野。
林暮全程跟著一起帮忙,他在坟前跪下,神情肃穆。
李老头找上几块废弃铁板当墓碑,斜斜地插在坟头。
“唉这些人也挺可怜的,不过咱们工厂的人大多都这样,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死了就死了,无人在意。”
“和我一样。”
林暮眸光闪烁了两下,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有风吹过,吹得野的瓣微微摇晃。
是夜。
今夜的月亮很好,但纪青竹却有些睡不著。
她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爬起来,托著腮趴在窗前,静静地看著窗外的那轮明月。
月光撒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更显皎洁,也给她秀美的脸蛋添上了几分忧鬱。
“烦死了”
纪青竹喃喃自语道,她望著窗外,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精致的眉紧紧皱起。
“上城区,要是我还能回去的话”
但话还没说完,她就自己摇了摇头,否认了脑海中突然出现的想法。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喃喃自语道:
“而且那种骯脏的地方,还不如不要回去的好”
也就在此时此刻,突然,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视线中,他的背上似乎背著一个人,不断靠近,不断放大,面孔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
纪青竹猛地瞪大了眼睛,將那只机械臂横在胸前,发出不善的蓝光,以一种戒备的姿態面对著这一切。
她打开门,盯著来人的脸,诧异地挑眉,直接与其对峙。
“你是叫林暮是吧。”
现在的林暮看起来很狼狈,他神情充满了疲惫,一条手臂受了很重的伤,鲜红的血一路向下滴答滴答地流。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眼前的人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誒?”
纪青竹懵懵地眨了眨眼睛。
“医生,我想求您一件事。”
“什么?”
她小心地问道,姿態甚至可以说是谨慎。
月光下,她看到面前的男子直接將肩膀上的傢伙给摔了下来。
“您看这个。”
那是一具ai机器人,应该是刚刚从飞行舱里拖出来的,看起来颇为狼狈,心口处被划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身上也被密密麻麻的光炮打成了筛子,死不瞑目的脸和面前的男子有几分相似之处。
“你!”
她一下就瞪大了双眸。。”
林暮伸出沾血的手指,在机器人的胸腔反覆比划:“如果把我正在机械化的心臟偽装成ai核心”
“”
似乎意识到他有什么疯狂的想法,纪青竹后退一步,眼中儘是惊骇之情。
“你疯了?!”
“医生,我没有疯。”
林暮抬起头来,一双眸子黑沉黑沉的。
“我只是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