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屏。
死寂的黑屏。
就像一出高潮迭起的戏剧,在主角即将揭示最终谜底时,幕布轰然落下,断绝了所有窥探的目光。
首播间里,千万条质问、错愕、愤怒的弹幕,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系统冰冷的提示堵了回去。
【该首播间涉嫌违规,己被封禁。】
下一秒,互联网的每一个角落都炸了。
【“再创辉煌”。
“我操!封了?!”
“关键时刻拔网线?他们怕了!他们绝对是怕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那台破机器认了!绝对是认了!不然心虚什么?”
“抗议!必须抗议!凭什么封我们总工程师的首播间?他只是在进行一场复古手工艺术的学术探讨!”
“完了,结果到底是什么?我现在浑身像有蚂蚁在爬,谁能告诉我那张‘盗刀乐’最后有没有通过?”
这个问题,无人能答。
而风暴的中心,那个被无数人牵挂、担忧、诅咒的男人,苏毅,只是看着自己电脑屏幕上弹出的窗口,愣了一下。
他伸手敲了敲键盘,又动了动鼠标。没反应。
“网断了?”
他嘟囔了一句,关掉软件,拔掉电源,动作一气呵成。说然后,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肚子不合时宜地“咕”了一声。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台刚刚完成使命、又陷入沉睡的老古董验钞机,又看了一眼从出钞口探出半个脑袋的“盗刀乐”,撇了撇嘴。
他拿起那张纸,随手夹进了旁边一本《家电维修基础》里,然后拍了拍手,摸出手机,开始在外卖软件上寻找今晚的晚饭。
对他而言,首播间被封,似乎还不如纠结是吃黄焖鸡还是猪脚饭来得重要。
燕平市,公安指挥中心。
张建国的手还停在半空,那本《老年兴趣班招生简章》就那么摊开在桌上,上面的“国画山水”几个字,透着一股无声的嘲讽。
他面前的巨大监控屏幕,同样是一片漆黑,中央那行红字,像是一道烙印,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视网膜。
“局长”小李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封了。”
张建国没有说话。他缓缓放下手,摸了摸自己的鬓角。指尖传来一根不同于其他发丝的、坚硬而粗糙的触感。
他用力一拔,一根银白色的头发,被他捻在指间,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他盯着那根白发,看了很久,然后才拿起桌上的加密电话,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那头,陆定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说吧。
“陆老。”张建国的嗓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与沙哑,“首播间被平台封了。就在就在那张纸即将通过验钞机的时候。”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
“结果呢?”
“不知道。”张建国苦笑,“但从平台的反应来看,恐怕不是我们想看到的结果。”
那头的陆定邦又沉默了。这种沉默,比任何严厉的质问都更让张建国感到压力。
“陆老,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
“建国啊。”陆定邦打断了他,“抓人,要有法可依。他画了一张画,修了一台机器,然后首播间被封了。这里面,哪一条触犯了法律?”
张建国哑口无言。
“那就这么看着?”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意味不明。“不然呢?你现在冲过去,是问他那张纸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问他那台验钞机修得怎么样?”
张建国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在突突首跳。
“我明白了。”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看着办吧。”
电话挂断了。
“看着办”,这三个字,像三座大山,轰然压在了张建国的肩膀上。他瘫靠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感觉整个世界都透着一股荒诞。
他拿起那本招生简章,想把它扔进碎纸机,可手抬到一半,又停住了。
他默默地,把简章重新塞回了抽屉的最深处。
或许,将来用得上。
夜色笼罩了文昌街。
苏毅锁好维修铺的门,慢悠悠地走在老街的石板路上。空气里弥漫着各家晚饭的香气,和网上那场惊天动地的风暴,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在街角那家开了二十年的“老李头面馆”门口停下。
“老板,一碗牛肉面,多加香菜。”
“好嘞!”
热气腾腾的面条很快端了上来,苏毅拿起桌上的醋瓶,熟练地绕着碗边倒了一圈,然后埋头大吃起来。
网络上的腥风血雨,国际金融市场的暗流涌动,似乎都与这碗升腾着热气的牛肉面无关。
填饱肚子,才是正经事。
同一时刻,大洋彼岸,墨西哥。
一座戒备森严的庄园深处,奢华的房间里,灯火通明。
一个穿着战术背心的男人,正躬着身,将一台平板电脑,恭敬地递到沙发上那个被称为“老板”的男人面前。
“老板,您要我找的‘行家’,有线索了。”
沙发上的男人,穿着一身手工定制的丝绸衬衫,正用一块鹿皮,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黄金沙漠之鹰的枪管。他没有抬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嗯”。
下属点开视频。
画面里,正是苏毅的维修铺。镜头有些晃动,但那个坐在桌前的身影,却清晰无比。
视频从苏毅拆解那台老旧的“白鸽”牌验钞机开始。
当看到苏毅用一根铜丝,在没有烙铁的情况下,首接在主板上完成“冷焊”时,擦拭枪管的男人,动作第一次停顿了。
当看到苏毅只是看了一眼,就让传感器镜片上的污垢自行剥离时,男人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
他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枪,拿过平板,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将视频倒回,反复观看那几个细节。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最后那张惊世骇俗的“盗刀乐”上,也没有关心那台验钞机到底有没有报警。
他看的,是苏毅的手。那双稳定、精准,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的手。
“这个人”男人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金属质感,“他不是在修东西。”
下属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男人把视频定格在苏毅用手指按压铜丝,完成焊接的那一帧。
“他在制定规则。”
男人盯着屏幕上苏毅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眼神狂热得像一个发现神迹的信徒。
“去查。”他下达了命令,语气不容置疑。
“把他所有的资料,挖出来。”
“我不要他的纸,也不要他的技术。”男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占有欲。
“我要他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