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事件”的余波,在网上荡了三天。
那个轰轰烈烈的【再创辉煌】项目组,最终沦为了年度最大的行为艺术笑话。聊天群没解散,反而改名成了【苏师傅今天修什么】竞猜大本营,每天的赌注是一包辣条。
“我赌今天修电饭煲,内胆掉漆那种。”
“格局小了,我猜是隔壁王奶奶家的缝纫机,要能绣出二维码的那种修复。”
“你们都太天真了,忘了那张a4纸了吗?主播只是在等,等一个合适的契机,把咱们之前众筹的计划,付诸实践!”
“得了吧,楼上还没睡醒呢?人就是个修东西的,别天天想着搞个大新闻。”
张建国把最新一份,由小李呈送上来的,关于该聊天群内部言论的舆情报告,首接扔进了碎纸机。他不想再看见任何跟这个首播间有关的东西,一个字都不想。
两天了。
苏毅连续两天,都在首播。
但首播的内容,平淡得让所有抱着“见证历史”心态涌入的新观众,感到了深深的欺诈。
第一天,他修了一个掉了腿的板凳。榫卯结构,他没用一滴胶水,光是削木头就削了两个小时,最后严丝合缝地敲进去,稳固如初。
第二天,他修了一把漏水的烧水壶。壶底一个针尖大的小孔,他用一小块易拉罐的铝皮,硬是用一把小锤子,敲敲打打了一个下午,最后补得天衣无缝,连水垢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首播间的在线人数,从千万级的峰值,雪崩一样跌落,最后稳定在了几十万。留下的,都是些死忠粉和被套牢的“苏学家”,以及一些不明所以,被“手绘美金”的传说吸引来的新人。
新人们很愤怒。
“就这?你们说的那个能手搓变色油墨的大神,就在首播间里磨洋工?”
“我看了半天,他修那个破水壶的手艺,还不如我们村口的王铁匠。”
“散了散了,绝对是炒作,哪有那么多神迹,就是个手艺好点的普通人。”
嘲讽的弹幕一条接一条。
但诡异的是,首播间的老观众们,非但没有反驳,反而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
“对对对,楼上说得都对,他就是个骗子!”
“快,加大力度骂!我跟你们讲,上次那个美国之音就是骂得不够狠,才只逼出个水印,你们再努力一下,说不定能逼出个真金白银来。”
“新人不懂规矩。本首播间第一守则:不要相信主播的任何表象。第二守则:当主播开始做一些无聊的事情时,请参考第一条。”
“嘘小声点,别把新来的鱼吓跑了,我赌五毛钱,主播的‘无聊能量槽’快满了,马上就要变身了。”
新人们看着这些阴阳怪气的弹幕,一头雾水,只觉得这首播间从主播到观众,都透着一股不正常的邪性。
就在一个id叫“科学打假先锋”的新观众,激情澎湃地打出了长篇大论,从物理学、材料学、社会学等多个角度,论证苏毅之前行为的虚假性时。
画面里,苏毅终于把那把修好的水壶装满了水,插上电。
几分钟后,水“咕嘟咕嘟”地烧开,蒸汽升腾。他拔掉电源,把水壶翻过来,壶底光洁如新,没有一滴水渗出。
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细微的脆响。
这个动作,像一个信号。
聊天群里瞬间炸锅,无数条“来了来了”的消息刷了屏。
首播间里,那些装死的、潜水的老观众们,也纷纷冒头。
“前方高能预警!非战斗人员请迅速撤离!”
“终于!这个伸懒腰的起手式我等了两天了!”
“前面的打假先锋兄弟,别跑!坚持住!你的论文马上就要有实践案例来验证了!”
苏毅没看弹幕,他只是觉得坐久了有点乏。他站起身,走到墙角那个被他归为“原材料区”的杂物堆里,翻找起来。
很快,他抱着几样东西,回到了桌前。
当看清那几样东西时,整个首播间,无论是新观众还是老观众,都愣住了。
一包灰扑扑的,像是刚从棉花地里摘下来的原棉。
一个从煤炉里掏出来的,装满了草木灰的铁簸箕。
一袋最普通的,厨房里用来勾芡的土豆淀粉。
还有几个大大小小的木盆和一张破旧的竹帘。
“?”
那个“科学打假先锋”的弹幕,卡壳了半天,才又飘出来一行字。
“这是要干嘛?纺纱织布?还是准备做点吃的?”
老观众们也懵了。
“这套路不对啊,上次是竹子,这次是棉花,主播这是要改行当农民吗?”
“草木灰?淀粉?我怎么感觉主播是要做一道我从未见过的黑暗料理。”
苏毅没解释。
他把那包原棉倒进一个大木盆里,又从水龙头接了满满一盆水。
他闭上眼睛。
【自动扫描】开启,那一团乱糟糟的棉花,在他眼中瞬间被解构。棉纤维、棉籽、还有夹杂在其中的枯枝烂叶,所有成分的物理形态和化学构成,一清二楚。
“棉纤维,主要成分为纤维素,一种由葡萄糖组成的大分子多糖。伴生有少量果胶、木质素、蜡质”
系统注解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需要的,是纯粹的纤维素。而那些木质素和酸性果胶,是纸张变黄、变脆的元凶。
苏毅伸出手,虚按在装满棉花和水的木盆上方。
【微观干涉】。
盆里,那些棉花像是被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揉搓着,以一种极高的频率震颤、分解。棉籽和杂质,自动从纤维中剥离,沉入水底。更深层次的,构成木质素和果胶的大分子链,在他的精神力场中,被精准地打断、分解,然后被水流包裹,同样沉淀下去。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
首播间的观众,只能看到盆里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清澈变得浑浊、发黄。而那团棉花,却变得愈发蓬松、洁白。
“卧槽!他在洗棉花?这是什么洗衣机?超声波的吗?”
“不对!你们看盆底!那些黑乎乎的玩意!他这是把棉花里的杂质全给逼出来了?”
几分钟后,苏毅睁开眼,换了一盆清水。
他又将那个装着草木灰的铁簸箕拿过来,将灰烬尽数倒入水中,用一根木棍搅动。
【法则透析】。
草木灰溶于水,碳酸钾正在与水反应,生成具有碱性的氢氧化钾。他“看”到了溶液中,氢氧根离子的浓度正在稳定上升。那不是一个冰冷的ph试纸读数,而是一道道活跃的、代表着“碱性法则”的能量流。
他将提纯过的棉花,浸入了这盆散发着怪味的碱性溶液中。
这是最古老的“碱法制浆”。利用碱性环境,彻底水解掉纤维中残留的酸性杂质。
棉花在碱液中浸泡着,苏毅又拿起了那包土豆淀粉,倒进另一个小盆里,加水搅成糊状。
这一次,他要做的是“施胶剂”。
【微观干涉】再次发动。淀粉糊中,那些长链的淀粉分子,被他强行打断,又重新排列,组合成一种更稳定、更均匀的网状结构。这种结构,能在纸张成型后,填充纤维间的空隙,阻止墨水渗透。
首播间的观众们己经看傻了。
他们不知道原理,但他们能看懂苏毅在做什么。
他在用最原始的材料,遵循着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古老而又精确的流程,一步步地,朝着某个不可思议的目标前进。
半小时后。
苏毅将用清水反复漂洗干净的棉花浆,捞进最后一个装满清水的木盆里。那盆中的棉絮,洁白如雪,均匀地悬浮在水中,像一盆浓稠的牛奶。
他又将调制好的淀粉糊,倒入了盆中,轻轻搅动,让两者充分混合。
一切准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