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暖光淌在红木茶几上,映着两只碰在一起的白瓷茶杯,氤氲的热气袅袅娜娜,缠上了窗帘边垂着的流苏。
夏正松端着茶杯,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杯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窗外。
院子里的栀子花树是当年大女儿友善栽下的,如今枝繁叶茂,花团锦簇,香得人心里发暖。
可这份暖意,却怎么也焐不热他心头那点隐隐的焦虑。
坐在对面的于靓放下茶杯,拿起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着台。
财经频道里,正播放着新锐企业家夏天美的专访。
镜头里的女人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长发挽成一丝不苟的发髻,眉眼间是掩不住的锋芒。
记者问她作为业内少有的女性掌舵人,成功的秘诀是什么,夏天美勾唇一笑,声音清亮又笃定:“没有秘诀,只有死磕。把每个项目当成最后一个来做,把每个对手当成最强的来打。”
于靓的嘴角跟着翘了翘,眼里满是骄傲,可这份骄傲没撑过三秒,就被一声轻轻的叹息取代。
她关了电视,转头看向丈夫:“你说,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份死磕的劲儿,用在找对象上?”
夏正松放下茶杯,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不想说?上次家庭聚餐,我刚提了一嘴‘你也老大不小了’,她就拿项目计划书堵我的嘴,说什么城南那块地的竞标方案还没敲定,没时间想这些儿女情长。”
“还有友善!”于靓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你看她,现在那些小鲜肉真是给她忙得脚不沾地。上周我托张阿姨给她介绍个医生,人家小伙子一表人才,温文尔雅,她倒好,就把人家聊得一愣一愣的,回来跟我说‘妈,我们俩是三观不合,不是生活里的伴侣’,你说气人不气人!”
夏正松靠在沙发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和于靓,这辈子也算圆满了。
年轻时一起打拼,创下了不小的家业,如今事业有成,两个女儿更是一个赛一个的争气。
夏天美接管了家里的地产公司,短短几年就盘活了几个烂尾项目,成了圈子里炙手可热的女强人。
夏友善不走房地产的路,偏偏对互联网情有独钟,从零起步,把公司打造成了行业标杆,成了投资界眼光毒辣的融资女王。
在外人眼里,夏家老两口是妥妥的人生赢家,事业有成家庭幸福,最主要的家里没有二世祖败家子,两个女儿都是正经做事的,多难得?
逢年过节,老朋友们聚在一起,聊的都是儿女的婚事,谁家的儿子娶了贤惠的媳妇,谁家的女儿嫁了好才俊,谁家添了大胖孙子,说得眉飞色舞。
每次这个时候,他和于靓就只能在一旁赔着笑,心里却空落落的。
别人家的客厅,这会儿怕是满是孩子的嬉闹声,吵得人烦,却也暖得人心尖发烫。
可他们家的客厅,安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滴答作响的声音。
姐妹俩要么在公司加班,要么在外面谈业务,有人还要在外面花天酒地,难得回来一次。
也是匆匆忙忙吃顿饭,又抱着电脑钻进书房,偌大的别墅,常常只剩下他和于靓两个人,守着满屋子的冷清。
“我记得友善以前不是这样的。”于靓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怀念,“小时候多黏人啊,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喊着‘爸爸抱,爸爸抱’。后来说是谈了个男朋友,回来跟我说,以后要嫁给他,要生一对儿女双全。那时候……”
夏正松沉默了。
他怎么会忘。
那个叫钟浩天的小子,他也恨得牙痒痒,工作勉强,私生活倒是一塌糊涂,招惹了真真又要三心二意,对友善也是不真心实意他根本就不爱她。
可后来,两个人分道扬镳。
自那以后,友善就像变了个人,把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工作上,在家也没提过他的的事。
他和于靓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也不敢多问。
他们怕戳到女儿的痛处,怕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坚强堡垒,瞬间崩塌。
至于天美,性子倒是活泼开朗,没心没肺的,可对感情这事,却比谁都迟钝。
就这也吃了不少爱情的苦。
每次提一嘴婚事,就说是要像姐姐看齐,坐拥齐人之福,于靓每次听到这话,都哭笑不得。
“要不,我们找个机会,跟她们好好聊聊?”夏正松试探着开口,“别像上次那样急吼吼的,慢慢来,旁敲侧击地说。”
“怎么旁敲侧击?”于靓皱起眉头,“总不能跟她们说,‘闺女,你们先别着事业了,赶紧嫁人吧’?她们肯定得跟我们急。你看友善上次那态度,好像我们一提婚事,就是拖她后腿似的。”
“那也不能由着她们这样下去啊。”夏正松的语气里带着点焦虑,“友善都三十多了,天美也二十大几了。女孩子家,事业再成功,身边总归也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等我们老了,走不动了,谁来照顾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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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算是相互扶持这么多年,还有女儿陪着,咱们一家人多幸福啊?要是真不结婚,我们走了,友善和天美以后怎么办呢?”
夏正松心里唉声叹气,于靓也有些急,“唉……我也想她们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这不是……”
正说着,玄关处传来了声音。
紧接着,是夏天美清脆的声音:“爸,妈,我回来啦!还给你们带了芒果班戟!”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素色连衣裙的小姑娘就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甜品盒。
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额角沁着一层薄汗,显然是走得急了。
“天美回来啦!”于靓立刻起身,接过她手里的甜品盒,脸上的愁云瞬间散去,“快坐下歇会儿,累坏了吧?”
夏天美挨着于靓坐下,拿起一块班戟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不累不累,今天店里的新品卖爆了我排了好久的队呢!”
夏正松看着女儿眉飞色舞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怎么忍心打断女儿的兴致?
她眼里的光,和友善当年谈起钟浩天时的光,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份光,不是没为了爱情。
没过多久,朱稚也回来了。
她换下了西装,穿着一身舒适的家居服,刘海随意散落下来。
眉宇间少了几分职场上的凌厉,轮廓之间多了几分柔和。
她走到茶几旁,拿起一块班戟尝了尝,点了点头:“不错,甜度刚好,层次也够。”
“那是!”夏天美得意地扬起下巴,“姐,你猜我今天去谈的那个项目怎么样了?”
“拿下了。”夏友善淡淡地说。
“哇!姐你太厉害了,这都被你猜到了!”夏天美欢呼起来,“今晚必须庆祝!我去拿红酒!”
说罢,又故意咳了咳,才道:“嘿嘿。城南那块地,我们比对手高出三个点,成功竞标。”夏天美故作高深的道。
夏正松:“哈哈哈天美,你还是依旧不负众望啊!”
“我们天美就是厉害呢,妈妈真高兴你能成功。”
看着姐妹俩一个去厨房点菜,一个坐在沙发上翻看项目文件,夏正松和于靓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红酒的香气弥漫开来,混合着栀子花的香,甜得人心里发颤。
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还有夏天美亲手做的甜品。
姐妹俩碰杯,庆祝项目成功,预祝新项目顺利,欢声笑语不断。
夏正松端着酒杯,看着眼前两张青春靓丽的脸庞,心里的话,酝酿了一遍又一遍,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知道,他的女儿们,不是不懂感情,不是不想成家。
只是,她们现在太有想法,太独立,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夜深了,送走了喝得微醺的女儿们,夏正松和于靓站在阳台上,看着院子里的栀子花树。
月光洒在花瓣上,像镀了一层银。
“算了,”于靓轻轻靠在夏正松的肩上,“孩子们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就别瞎操心了。她们现在过得开心,过得充实,这就够了,大不了,以后领养一个回来。”
“也是,或许我有点钻牛角尖了,又何必在意血缘,友善她就是我们的女儿,和天美是一样的。”夏正松握住妻子的手,点了点头。
心里的焦虑,似乎消散了不少。
是啊,他的女儿们,就像这栀子花,热烈地开着,骄傲地香着。
她们未必需要按照世俗的轨迹,结婚生子,相夫教子。
她们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光芒。
只是,偶尔,当他听到老朋友们聊起孙子孙女的趣事时,还是会忍不住想:要是家里能再热闹一点,就好了。
心里琢磨领养孩子的事,夏正松一时有些走神。
晚风拂过,栀子花的香气更浓了。夏正松看着远处的灯火,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缘分这东西,急不得。
而他和于靓,能做的,就是守着这满院的花香,守着这两个优秀的女儿,等风来,等花开,等那个对的人。
于靓把夏友善养在身边视若己出,倒也没那么看重血缘,也不是非要女儿结婚生孩子。
只是女儿身边那些乱七八糟的小鲜肉,她是见过的,一个个长得小妖精似的。
说点难听的,看着就不像是安分的,她怕女儿哪天就戴绿帽了。
所以她心里是想让女儿挑个好的稳定下来。
唉……
以前吊死在歪脖子树上的时候,她希望女儿能看看外面的风景,找别的男人。
现在女儿真的找了,她又觉得不踏实,有时候半夜醒来她也觉得自己有点鸡蛋里挑骨头了,至少女儿已经不会为了男人要死要活和父母对着干了,不是吗?
果然,人是永远不会知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