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那金龙盘绕的穹顶之下,
来自于洪武六年的朱元璋之魂,直接就坐在了龙椅的椅背之上。
在这个比正坐龙椅之人,还要居高临下的位置之上,朱元璋得以一眼看尽满朝文武的嘴脸。
当然,由于视角的问题,正坐龙椅的朱允炆的嘴脸,成为了他这个位置唯一的盲区。
可他却对此毫不在意,毕竟只要他想看,他只要意念一动,就可以飘在任意地方,好好的看。
只要那可以说成是‘规则与天道’的无形之力不干预,他这个来自于过去的魂,就可以在不与这个时代的人事产生交集的情况下,为所欲为!
朱元璋的目光,由远到近!
站在大门两边,身穿青蓝袍服的官员,伸长了脖子注视着林昊从外而来。
当林昊走到他们面前之时,他们先是低头躲避其目光,然后再看着林昊向前走来。
朱元璋看着这一幕,直接就给了他们一个‘看热闹’的标签。
本来嘛!
这些穿青蓝朝服,只能站在后面的官员,除了监察御史等实权官员外,平时也大多都是凑人头之用。
在这久不上朝的镇国公,突然上朝之际,他们除了看热闹,也没别的事可做了。
当林昊走到文武百官中间之时,那些虽然穿着红袍,但也只能在红袍官员最后的官员,也是看着他面露好奇之色。
甚至,眼珠子还转个不停!
很明显,他们是在好奇,林昊此行是否有他们的事情。
当然,他们也在担忧,如果有他们的事情,会不会是不好的事情。
看得出来,这些虽穿红袍,但也只在红袍后方的官员,就是典型的利己之人。
很快,林昊就走到了文武红袍首位之中!
此刻身为武官之首的徐辉祖,和身为文官之首的齐泰,以及他们后方的李景隆,以及黄子澄和方孝孺等人,就目光深沉得多了。
他们必定在好奇,林昊此行的目的是否有他们的事。
但与此同时,也有家国天下的思量!
看得出来,这些身穿红袍,胸前补子不是雄狮就是仙鹤的人,才是国家的巩固之臣。
但他们的眼里,也有利己的小心思。
可当他看向身在文武之中,且站位比文武首位还要前方的林昊之时,却是突然眼前一亮。
原因无他,
只因为林昊的朝服并不是大明一品制式绯服,而是独一份的紫肩绯身两色袍。
而他胸前补子,则被中线一分二位。
左边的补子图案,为象征一品武将的麒麟!
右边的补子图案,为象征一品文官的仙鹤!
朱元璋看着这身朝服,瞬间就明白了林昊在这个年代的定义。
“绯红为大明制式一品官袍,紫色为大唐一品制式官袍。”
“他紫肩绯身,寓意明朝有他,即可大红大紫,也身兼再复盛唐之责?”
朱元璋看着这身既独一无二,又彰显特权的朝服,瞬间就觉得他林昊虽身在臣位,却足以让正坐龙椅之人黯然失色。
“他之前在换衣室的时候,没这紫色披肩啊!”
“咱怎么记得,他以前上朝的时候,也没这紫色披甲啊?”
“路上自己披上的?”
“这一回,他披上这足以彰显身份更上一层楼的紫色披甲,想要干嘛?”
仅仅只是这身衣服,还不等林昊开口,朱元璋就替朱允炆感到了,扑面而来的凌人盛气。
当然,还有浓郁的威胁之意!
下一瞬,
他便低头看向下方那身穿龙袍,他自以为的好大孙朱允炆!
就他现在的位置来说,朱允炆那面朝大殿的脸庞,刚好符合‘灯下黑’的视角原理。
朱元璋看不到朱允炆的脸,可他却可以看到朱允炆那挺拔而坐的身姿。
可当他看向朱允炆那死死地扣在地上的脚之时,却发现脚背上的布面都有微动。
什么情况下,才会身姿挺拔的同时,脚趾扣紧?
必定是内心紧张,却碍于什么原因,只有强作镇定的时候,才会出现这样的身体表现。
对于朱允炆这种‘外强中干’的反应,现在的朱元璋,已经不会责怪他了。
如果是他初来乍到之时,他必定会说这大孙软弱!
可是现在的朱元璋,已经对建文年代的林昊,有个更深的了解。
他知道,身为学生的朱允炆,必定敬爱自己的老师。
可身为皇帝的朱允炆,也必定畏惧这身特制朝服之下的,足以让皇帝心生畏惧的权力!
想到这里,朱元璋又再次看向了站在下方,昂首直视朱允炆的林昊。
他看着此刻的林昊,当即就有了自己的看法。
“你以前来见他,从不穿公服,更不穿这足以彰显权势的朝服。”
“你之所以,以平民装束见他,是为了让他知道,你只是他的老师。
“可你现在,却在威胁他,威慑他!”
“你在出海之前,穿着这身衣服,出现在这里,是在连百官带皇帝一起威胁,一起威慑。”
“你是想让他们知道,即便你人不在大明,他们也同样被你的阴影所笼罩。”
“是这个意思吗?”
“根本就无需多问,你一定就是这个意思!”
朱元璋想到这里,那看向林昊的双眼,直接就眯成了一条如刀似剑的缝。
他林昊身为臣工,胆敢当着百官的面,如此威胁皇帝,实乃大逆不道。
可他也知道,林昊之所以如此威胁皇帝,也是为了让这个想着只要他林昊一走,就开始凶狠削藩的皇帝知道,即便是他林昊不在,也可以左右他的一切。
总的来说,也是为了尽最后的努力,让凶狠削藩这事不发生。
朱元璋想到这里之后,他眼睛的轮廓又变得不那么锋利了。
也就在此刻,林昊就抱着那象牙精雕的玉笏,行标准的君臣之礼。
当然了,他的君臣之礼,也就是躬身一拜就完事,绝无叩拜之说。
“臣,林”
林昊刚要开始进入自报家门的流程,只是眼珠子一转,就突然改了口。
“臣,太祖高皇帝钦命之,虽不在六部任职,却随时可做六部之主的,终身托孤首辅大臣,后世君王不可废黜之镇国公林昊,拜见陛下!”
终于,林昊完成了自报家门和向皇帝行礼的官方流程。
可他的自报家门,却是让满朝文武都瞪大了眼睛。
“还能这么自报名号?”
“虽然嚣张跋扈,可也是事实啊!”
“我要是有这名号,我天天这么自报家门,太威风了!”
“威风个屁,这就是借着太祖之名,在当朝皇帝面前耍威风,我要是不参他一本,就对不起这身御史官服。”
站在门边的一名御史话音一落,直接就要上前参奏。
紧接着,就有接连不断的御史言官,站了出来。
可还不等他们开口,正在文官之列,位数第三的方孝孺,就抱着玉笏走了出来。
而且,他还走到依旧保持行礼之姿的林昊面前,大袖一甩,还冷哼了好大一声。
下一瞬,他就向前一步,站得比林昊还要前面。
“臣方孝孺,有本要奏!”
朱允炆见状,当即就把目光投向了方孝孺。
与此同时,朱元璋也赶紧飞身飘下,来到了一个既可以看清朝堂风云,又可以看清朱允炆角落的位置。
朱元璋的眼里,朱允炆看方孝孺的样子,不说就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但也差不多了多少!
“准奏!”
朱允炆的声音很大,大到甚至连门外的金瓜武士,都可以完全听见。
此刻作为‘观众’存在于此的朱元璋,只看见站在林昊前面的方孝孺,已经站直了身躯。
可那披紫穿绯,且身份足以压得除了他朱元璋以外的任何大明皇帝,都喘不过气的镇国公,却已经保持着微微躬身的行礼之姿。
按理说,有人为朱允炆出头,还看似力压林昊一头,他这个当爷爷的应该高兴才是。
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甚至还莫名的不悦。
也就在朱元璋冷着脸看向方孝孺之时,方孝孺就昂起他那高傲的头颅,似有轻视的看着,依旧躬身在此的林昊。
紧接着,他又冷哼一声道:“镇国公是太祖高皇帝钦定的终身首辅大臣,不假!”
“太祖高皇帝驾崩之前,让其不任职于六部,却可随时做六部之主,不假!”
“太祖高皇帝封其镇国公,并立下铁诏,凡大明帝皇,皆不可废黜镇国公的爵位,极其特权,也不假!”
“可我相信,太祖高皇帝如此赐权,是因为完全相信,既是他的高徒,又是他的兄弟的林昊,一定会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且一定会,效忠大明帝皇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说着,他干脆就走到朱允炆和林昊之间,并背对朱允炆,面对依旧保持行礼之姿的林昊。
他俯视着林昊道:“可我要问镇国公一句,你现在的行径,真的符合太祖高皇帝的遗愿与初衷吗?”
“他的在天之灵,要是看见你披姿着绯,昂首步入大殿,且不跪君王,他会怎么想?”
“他要是看到你在自报家门之时,恨不得把你的身份,用最具威慑力的方式报出,他又会怎么想?”
“你这是在向皇帝自报家门吗?”
“这好像是钦差大臣,去到地方,为了强调特权,向当地官员自报家门的方式吧!”
“威慑!”
“你这就是在威慑当朝陛下!”
说到这里,他又斜眼俯视林昊道:“敢问镇国公,如果太祖高皇帝的在天之灵在此,他会高兴吗?”
“他要是看见你借着他的余威,威胁他的子孙,他会寒心吗?”
“或者说,他会不会想要收回赐予你的一切特权!”
方孝孺话音刚落,文武百官,直接就变成了两种模样。
以徐辉祖为首的武官,自然是一脸死寂,甚至还用虎视眈眈的目光,盯着那正在问责林昊的方孝孺。
可他们在这一时之间,也似乎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因为在表面上看来,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
而以他这个当代读书人之首,为榜样的文官们,就直接沸腾了起来。
各种声讨林昊的声音,层出不穷。
甚至还有提议,祭告太祖,收回林昊特权的声音。
朱元璋的眼里,披紫着绯的林昊,真就是瞬间就跌落了谷底。
文官在声讨,甚至就连坐朝的皇帝也在偷笑!
他怎能不偷笑呢?
镇国公借着太祖之名,压得他喘不过气。
现如今,却有人借太祖之灵,替他反制这位从来都压在自己头顶上的恩师。
朱允炆虽然什么话也没说,可他他既短暂又不明显的偷偷一笑,还是让朱元璋看穿了他的小心思。
按理说,他看着这一幕,应该高兴才对!
自他初到建文,就看见建文挨打以来,他做梦都想看到这一幕。
可当这一幕真正来临之时,他又笑不出口了。
原因无他,
只因为他知道林昊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所有人,即便他不在大明,他也可以左右大明。
说白了,还是为了告诉朱允炆,即便他不在大明,他也休想胡来。
只要让朱允炆明白了这一点,即便他林昊出了海,朱允炆也不敢轻易开始凶狠削藩。
如此一来,朱家子孙不用自相残杀,本该死在开疆拓土的战场上的大明儿郎,也不用内耗!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为林昊担忧了起来。
他害怕林昊弄巧成拙,真的被这些文官,借着所谓的‘太祖之灵’,让他丢了特权。
“文官,可怖也!”
“咱回去之后,必定坚持文官可用不可交的准则!”
想到这里,朱元璋只是似有担忧的看了,依旧保持行礼之姿的林昊一眼之后,就用似有仇怨的目光,看向那群还在议论的文官。
尤其是那些,提出借‘太祖之灵’,收回林昊特权的文官,更是承受着来自洪武六年的凶狠目光。
可他知道,他在这里不论怎么恨,都一点用处也没有。
他唯一能做的,还得是期待林昊可以反败为胜。
想到这里,他又用尽是期待之色的目光,看着依旧保持行礼之姿的林昊。
“起来,”
“还躬在那里干嘛?”
“站直了身躯,反击!”
“咱以‘太祖之灵’的身份命令你,给咱反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