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荒原,北临海,南临沙漠。
东边是江北城。
西边是平城。
而在南边沙漠更南边,有一道大江从远方天上流下,顺着沙漠边缘流过导入大海。
大江以南便是,江南。
以北便是江北。
大江以北,一眼望去都是堆满沙子的沙漠和地面干裂的荒原,而大江以南却是富饶的平原和成片成片充斥着生机的森林。
论资源。
江南比江北丰富的多。
论城池,江南有名的城有好几座,江北连一座象样的城池都没有。
故而在江南眼里一直看不上江北,将其称之为穷乡僻壤之地。
而此时—
江南一片森林里的最高处树梢上站着两人。
一个身着青袍,另一个身穿麻衣。
“该怎么称呼你?”
“江北老魔?”
“还是你有一个能说出来的名字吗?”
身穿麻衣的老者满头银发,堆满脸皮的皱褶透露着沧桑,远眺天边平静道。
江南雨季未提前降临。
风和日丽。
但远眺天边,大量黑云如天神降下惩罚般大片大片的笼罩在江北头上。
没等青袍男人回话。
老者继续缓缓开口道。
“下面那座城池叫“隐城”,乃祖上为我们打下来的一番基业,取这名寓意要在这世道保全自身一直蛰伏下去,直至永夜褪去。”
“永夜是数百年前降临的,此前并没有永夜,无论它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总有褪去的一天。”
“永夜是意外,不是常态。”
“城内等级最高的“生活工坊”已有7级,完全可以制造精良奢华的衣物,但我们“江南公羊”一族所有族人依旧身穿麻衣,就是为了时刻警告自己。”
“这个世界已经不是我们的世界了。”
“是诡物的世界。”
“哪怕我们看似拥有了力量,但在重大的危机面前也是不堪一击,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像蝼蚁一样苟活下去,而不是像跳蚤一样,自以为自己蹦的高了点,就窜来窜去。”
“当你抬头望天。”
“就会发现自己引以为豪蹦起的高度,比起天来讲,近乎不值一提。”
“还有半个月。”
“江南也要迎来雨季。”
“你要在两个半月后的冬季带我女儿去江北。”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江南公羊”家族唯一继承,我唯一的女儿,可能会死在江北。
,站在树梢上的青袍男人嘴里叼着狗尾巴玩世不恭的摇头笑着道:“我也不想让她跟着去,有个女人跟在身旁杀人很不方便的,刚好你劝说下让她呆在城里别乱跑。”
”
”
麻衣老者沉默了许久后,才轻声道。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想知道你的名字。”
“但”
“昨夜我女儿很认真的告诉我她想跟你一起去,哪怕死在江北。”
“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决绝的样子。”
“很多家族都会因为继承权闹的不可开交,我不想让死后家族也变成这样,这些年来所有不稳定因素都被我清理了,如今的公羊一族,极其团结。”
“如果你愿意留下。”
“你可接管公羊一族,只需让你的孩子改姓为“公羊”继承公羊一族即可,这年头血脉其实没有什么用,只不过是将大家聚集在一起抱团取暖而已。”
“先别急着拒绝。”
“我知道你是武痴。”
老者停顿了一会儿后继续道:“每个势力都会有自己的隐秘,公羊一族也不例外,在隐城最内核深处,有一座“练功房”。”
“只要你留下。”
“这座练功房你可以随意使用,待彻底掌控了公羊一族的势力,再去寻仇也不晚。”
“6
”
原本一直面带笑意的青袍男人,瞳孔骤缩,身子不受控制的转身俯瞰着后方隐藏在森林里的那座城池,流露出从未见过的失态。
练功房!
一座拥有练功房的势力,只要泄出消息,能引来无数人投奔!
而能拥有练功房的建筑,无一例外不是声名赫赫的大势力,公羊一族虽然不弱,但也不配拥有练功房这种存在。
“如何?”
老者见状不由笑了起来:“用这座练功房的人不多,毕竟我们的势力还没上升到瓶颈,暂时用不到练功房。”
势力发展将诡石砸在建筑上,性价比最高。
但建筑升级到后面会有各式各样的限制,需要收集各式天材地宝异宝等来升级建筑,在建筑没办法升级,诡石花不出去的时候,才是练功房的用武之地。
“我其实不理解你们武痴。”
“你如今是9级修行者。”
“莫说在江北了,放在整个江南都是很不错的修为。”
“但一”
“那又如何呢?”
“我下方城墙上足足拥有48座5级炮塔,你敢硬接任意一座5级炮塔的攻击吗?
”
“你接不住的。
“敢接就是死。”
“修行者的唯一意义就是在离开家族领地后,成为家族伸出去的手臂,但那不重要,只要你愿意留下,这个练功房就是你的。”
”
青袍男人许久后,才将视线艰难的从身后那座隐于森林内的城池中移开,迎上老者的视线,停顿半晌后突然笑了起来:“不了。”
“你说错了,其实我不是武痴。”
“我只是想杀掉该杀的人而已。”
“修行者的另一个意义就是我想在哪里杀人就在哪里杀人,不用守株待兔。”
“不过”
“我此行目标是硬闯一个势力领地,十死无生,我要做的就是临死前尽可能杀死足够多的人。”
“原本我的计划是临行前找个借口脱身,只身前往。”
“所以你放心。”
“我本就不会带着她的,更不会让她死。”
“对我好的人不多。”
“她死了。”
“可能唯一给我上香的人都没有了,那样未免有些显得我很落魄。”
老者沉默了许久后才再次发问道:“确定不留下?”
“不。”
“练功房对你没有任何吸引力?”
“有。”
青袍男人偏头远眺笼罩在江北上空的黑云,轻声道:“但往日的种种仇恨如心魔缠绕在我头上,每次夜深人静时想起,都难以抑制的想起。”
“他们必须死。”
“我修炼是为了杀人,不杀人的修炼没有任何意义。”
“好!”
老者再次沉默良久后才后面色沙哑道。
“我允她和你一起去。”
“但不能是两个半月后,而是半个月后。”
“在江北雨季结束,江南雨季尚未到来的这个时机,你带她离开前去江北”
“半月后。”
“我女儿会和你一起启程,和你们一起同行的还有公羊一族的太上长老,“公羊一月”。”
“公羊一族的商队会全程举族旗陪同。
“她不会和你进入那个领地势力范围内。”
“在外等侯。”
“徜若你活着走出那个领地的势力范围,公羊一族帮你善后。”
“徜若你死在那里,公羊一族会进去帮你收尸,但不会帮你报仇。”
“我不可能让我女几和你在不被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潜入江北,那样太容易死了。”
”
”
青袍男人渐渐收起脸上那长挂着的笑容,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望向面前这个老者,他本以为这次谈话会是对他的辱骂,他对此早已习惯,可结果却让他意外。
良久后。
他才轻声道。
“好魄力。”
“但为什么是半月后启程,我计划杀的那家人,在两个半月后才会办寿,那是我早就定好的动手时机。”
“你这次大概率会死,临死前带她在江北玩上两个月过分吗?”
“6
”
男人望向老者浑浊的瞳孔,摇了摇头应了下来:“不过分。”
公羊一族的太上长老,“公羊一月”。
他听过这个名字。
一个守夜人。
曾经激活过一次,那次激活对一个敌对势力造成毁灭性打击,拥有“守夜人”的势力不多,但但凡拥有守夜人的势力都相当于拥有了一个起到威慑的底牌。
什么都不用做。
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足以令人忌惮三分。
而公羊一族商队举族旗陪伴,同样也是一种威慑。
任何一个有名号的家族。
举起族旗就代表着对外说明一件事。
此次路过贵方领地范围,仅仅只是路过,并无恶意,且有重要任务执行,任何敢于阻碍的势力,都将面临来自公羊一族的疯狂报复。
“族旗”并不是能频繁举起的。
那样就失去了威慑力。
公羊一族上次外出商队举起族旗,是在17年前。
那是
公羊一族家主老年得女,主母生产数月后修炼走火入魔,急需一粒起死回生丹救命,底蕴皆出商队举起族旗连夜冒死赶路,疾行八百里,前去丹宗求得一粒起死回生丹。
一路直直穿过数个势力的内核范围。
并未绕路。
无一势力敢出手阻拦。
哪怕比公羊一族强的势力也并未阻拦。
那年是冬季。
公羊一族的“族旗”在雪地上疾驰着,传出一段江南公羊八百里举旗救妻的佳话。
那个公羊说的便是眼前这个老者。
公羊高。
而17年后。
公羊一族的族旗又即将再次飘荡在江南上空。
这一次。
仅是为了护女儿安全,护女儿能平安回家。
青袍男人沉默许久后没再讲话,只是脚尖在树哨上轻点,眨眼间便消失在茂密树林里,不见踪影。
青袍男人前脚刚走没多久。
麻衣老者脚下便传来一阵骚动,只见树冠下方一个白裙姑娘正以一种不是很雅观的姿势,双腿夹在树干上,艰难向上攀爬着。
见状。
麻衣老者不由无奈笑了起来,灵气挥袖而出,将正在爬树的女儿卷起放在面前树哨上,并灵气覆至其脚下稳其身形。
“爹,你和他说什么了?”
刚站稳的白裙姑娘也顾不上形象,有些喘气道。
“急什么。”
“等会儿回去我不就告诉你了。”
麻衣老者有些没好气道:“我答应你和他一起去江北了,族里的太上长老“公羊一月”会全程陪同,商会也会举族旗陪同,确保你的安全。”
“太好了。”
白裙女子有些兴奋的握住小拳在空中挥舞着:“这样江北老魔就不会死了。”
66
”
老者看了眼女儿,也懒得纠正他刚才说的是确保你的安全,并不是确保你们的安全,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古朴盒子,轻抚了半晌后,才沉默着递给女儿。
“这是17年前,公羊一族前去丹宗求得的“起死回生丹”。”
“只要还有一口气。”
“无论是任何征状。”
“走火入魔、中毒、诡物侵魂等。”
“祭坛救不回来的,它都能救,一粒下肚,起死回生。”
“当年这枚丹药没来及送到你母亲手上。
“希望”
“此行,它能护你安全。”
“——爹。”
白裙姑娘接过丹盒,眼框泛红闪铄着泪光,抬头望向眼前熟悉的老者,扑在其怀里小声道:“你真好,我以为你会强制不让我去的。”
”
老者没有讲话,只是轻拍着女儿后背,神情恍惚的远眺江北。
如果条件允许,他甚至想自己也去。
只不过。
族旗出动,家主必须坐镇家族,否则谁能有能力指挥家族不计一切代价的开启报复,他坐镇在家族,就是对女儿此趟外出的最大保护。
亡妻临死前,最大的遗撼就是年少时被在他劝说之下放弃的那件事
这让他觉得。
他喜欢的那个姑娘很早前就死了,在当年他不愿让她去做的那件事之后就死了,此后数十年都是浑浑噩噩的活着,直至临死前才清醒过来,再次后悔。
与其后悔一辈子。
不如就去了吧。
就算死了也不遗撼。
而他要做的便是,坐镇家族。
老者宠溺般的揉了揉女儿脑袋才灵气挥袖而出,将女儿送至地面:“下去玩会儿吧,我在这一个人待会儿,好久没站在这里了。”
送走女儿不久后。
一个身穿黑衣蒙面的壮年才从远处树梢不断飞跃逼近,眨眼间便来到老者身旁,递来一卷竹简,面色严肃沉声道。
“老爷。”
“关于江北老魔的情报已经全部调查完毕了,就在这里了。”
随后才有些迟疑的补充了一句。
“人生履历不太能用光彩二字来形容,真的要将小姐托付给这种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