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机穿破云层。
机身平稳如镜。
沈浪坐在舷窗边。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太阳穴。
那里藏着一块细小的弹片。
多年来时常隐隐作痛。
此前每次疼起。
他都只当是战场留下的寻常印记。
直到此刻。
离京城越来越近。
离女儿越来越近。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片段。
竟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老沈。”
邓伟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
见他神色凝重。
声音放得轻柔。
“是不是头又疼了？”
医护人员也立刻上前。
想拿出仪器检测。
沈浪却缓缓抬手。
示意自己没事。
他接过水杯。
指尖的温度驱散了些许寒意。
“不是疼。”
沈浪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目光望向窗外翻滚的云海。
仿佛穿透了时空。
“是想起了一些事。”
邓伟心中一动。
他知道沈浪的性子。
若非触动至深。
绝不会主动提及过往。
机舱内瞬间安静下来。
医护人员悄悄退到一旁。
只留下两人相对而坐。
沈浪抿了一口温水。
缓缓开口。
“你还记得伊维亚撤侨那次吗？”
邓伟点头。
“当然记得。”
“那是咱们旅伤亡最惨重的一次任务。”
“你为了掩护同胞。”
“断了一条胳膊。”
沈浪摇头。
眼神里泛起复杂的光。
“断臂的事。”
“你们都知道。”
“可你们不知道。”
“我这脑子里的弹片。”
“不是为了掩护普通同胞。”
邓伟猛地愣住。
眼中满是诧异。
这些年。
他只知道沈浪脑部有弹片残留。
却从不知道具体的由来。
沈浪放下水杯。
左手空荡荡的袖管随风微动。
思绪彻底沉入那段血色记忆。
“那年伊维亚战乱。”
“咱们的撤侨船队已经靠岸。”
“大部分同胞都已经登船。”
“我带着小队殿后。”
“清理最后一片安全区。”
“就在那时。”
“接到了一个紧急通讯。”
“说有一位中国工程师。”
“被困在城郊的援建工厂里。”
“无法脱身。”
邓伟眉头紧锁。
“援建工厂？”
“那里不是早就被叛军控制了吗？”
“当时指挥部不是下令。”
“为了大局。”
“放弃零散人员救援吗？”
沈浪点头。
眼神里泛起一丝决绝。
“是有这个命令。”
“可我不能放着他不管。”
“通讯里说。”
“那位工程师手里。”
“有咱们国家最新的舰船动力核心数据。”
“若是落在叛军或者境外势力手里。”
“后果不堪设想。”
“我当时想都没想。”
“就带着三个队员。”
“违抗军令冲了回去。”
说到这里。
沈浪的声音微微颤抖。
显然那段记忆。
依旧清晰如昨。
“工厂里到处都是叛军。”
“我们四个人。”
“就像钻进了敌人的蜂巢。”
“子弹从四面八方射来。”
“我的一个队员。”
“为了掩护我。”
“当场就牺牲了。”
邓伟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知道沈浪口中的队员。
是当年和他们一起入伍的兄弟。
却从不知道。
那位兄弟是为了这样的原因牺牲。
“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位工程师。”
“他叫陈景明。”
“文质彬彬的一个人。”
“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加密硬盘。”
“见到我们的时候。”
“他第一句话就是。”
“数据还在。”
“不能落在外人手里。”
沈浪的嘴角。
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我们带着他往外冲。”
“叛军咬得很紧。”
“到了工厂门口的时候。”
“对方的狙击手锁定了我们。”
“当时情况太紧急。”
“我根本来不及多想。”
“只能猛地扑过去。”
“将陈景明护在身下。”
“子弹擦着我的头皮飞过。”
“一块细小的弹片。”
“就这么嵌进了我的太阳穴。”
说到这里。
沈浪抬手。
轻轻碰了碰太阳穴的位置。
眼神里满是感慨。
“当时只觉得一阵剧痛。”
“眼前一黑。”
“差点晕过去。”
“可我不敢晕。”
“我知道。”
“我一倒下。”
“陈景明和他手里的数据。”
“就都完了。”
“我咬着牙。”
“带着剩下的队员和陈景明。”
“拼了命才冲了出来。”
“登上撤侨船的时候。”
“我才彻底松了口气。”
“直接晕了过去。”
邓伟的身体。
已经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看着沈浪。
看着这位自己敬佩了一辈子的老班长。
心中的震撼。
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老沈。”
“你怎么从来没说过这件事？”
“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
沈浪摇头。
眼神平淡。
“没什么好说的。”
“保护同胞。”
“守护国家机密。”
“本就是我们军人的职责。”
“而且。”
“比起牺牲的兄弟。”
“我这点伤。”
“算得了什么。”
“后来呢？”
邓伟急切地问道。
“那位陈工程师。”
“还有那些数据。”
沈浪的脸上。
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数据很安全。”
“陈景明也平安回国了。”
“我后来听说。”
“他回去之后。”
“就一头扎进了实验室。”
“十几年没出过门。”
“邓伟。”
“你知道咱们国家第一艘国产航母。”
“最关键的技术是什么吗？”
邓伟愣了愣。
随即反应过来。
“是阻拦索！”
“那可是航母的核心技术之一。”
“当年国外对咱们封锁得死死的。”
“沈浪重重点头。”
眼神里满是骄傲。
“没错。”
“就是阻拦索。”
“而研发出咱们国产阻拦索的核心人物。”
“就是当年我救下的陈景明。”
轰！
邓伟如遭雷击。
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怎么也没想到。
那个让无数国人为之骄傲的技术突破。
竟然和沈浪有着这样深的渊源。
“老沈”
邓伟的声音。
已经带上了哭腔。
“你这哪里是救了一个人。”
“你是为咱们国家。”
“救回了一个国之栋梁啊！”
沈浪的眼眶。
也渐渐湿润。
“我当时也没想到这些。”
“我只是觉得。”
“一个为国家做事的人。”
“不能就这么死在异国他乡。”
“不能让他的心血。”
“付诸东流。”
“现在想来。”
“当年的决定。”
“是对的。”
机舱内再次陷入寂静。
但这一次的寂静。
却充满了沉甸甸的敬意。
旁边的医护人员。
听到两人的对话。
眼中也满是震撼和敬佩。
他们终于明白。
眼前这位看似普通的老兵。
身上到底承载着怎样的重量。
沈浪看着窗外。
心中的情绪。
却渐渐变得复杂。
他想起了陈景明。
想起了那位为国家鞠躬尽瘁的工程师。
也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沈君梨。
想起了那些被汪家偷走未来的寒门学子。
一股怒火。
再次从心底涌起。
当年。
他在战火中拼死守护。
是为了让这些为国为民的人才。
能有施展抱负的机会。
是为了让祖国的下一代。
能有一个公平的未来。
可汪家。
这些蛀虫。
却将黑手伸向了教育。
伸向了那些寒门学子。
他们偷走的。
不仅仅是沈君梨的考公名额。
更是无数年轻人的梦想。
是国家的未来和希望。
就在这时。
机舱内的广播响起。
“各位同志请注意。”
“飞机即将抵达京城机场。”
“请做好降落准备。”
沈浪猛地抬头。
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京城，终于到了！
阿梨。
爸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