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景川眉头也拧紧,眼风扫过沈延庭,还有眸光冷下去的宋南枝。
他心里暗骂一声,二话不说,上前一步,攥住了秦思婉的胳膊肘。
力道不轻,“思婉,正好我找你有点事,那边说。”
话说着,手上已经使了劲,半拉半拽地将人往旁边人少的方向带。
秦思婉猝不及防,被他带得踉跄了一下,挣扎着想回头。
“景川,你”
“走了!”雷景川打断她,他得赶紧把这个不知轻重的姑奶奶弄走。
她再杵在这,非得把这酒席搅和了。
时候到了,该来的,不该来的,也都齐整了。
沈老爷子让儿子沈卫国扶着,站到了堂屋前的石阶上。
老人家清了清嗓子,底下便静了。
“今儿,是我大孙子沈延庭,和我孙媳妇南枝的好日子。”
老爷子中气十足,“多谢各位老战友,老同志,还有延庭团里的兄弟们。”
“大老远赶来,喝他俩这杯酒。”
话音刚落,底下就有人笑着接茬,“老首长,您这孙媳妇挑得可真好。”
“模样俊,人也大气。”
“就是!跟咱们沈团长站一块,郎才女貌,般配!”
沈老爷子脸上的皱纹笑得舒展开。
“老首长,啥时候抱重孙子啊?我们可都等着吃红蛋呢。”
宋南枝站在沈延庭身侧,搭在他臂弯的手,有点僵。
沈延庭察觉到了,手臂不动声色地紧了紧,将她往身边带了带。
压低了嗓子,“媳妇儿,给个面子,嗯?”
“回去关起门来,我任你处置,现在笑一笑。”
宋南枝借着抬手理碎发的动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沈延庭喉结滚了滚,正要再说什么。
周铁柱猫着腰,从人堆后面满头大汗地挤了过来。
怀里用旧报纸裹着个东西,眼神躲闪,像是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团、团长”他凑到沈延庭另一边,声音跟蚊子似的。
“花花弄来了,就是”
沈延庭眉头一皱,低喝,“磨叽什么,拿来!”
周铁柱把怀里的东西递出去,沈延庭一把扯开。
露出了里面的“花”。
四五支带着泥巴的粉月季,一看就是从哪里硬薅下来的。
这还不算,中间居然极不协调地绑着两大朵塑料牡丹。
塑料感十足,在真花种间“昂首挺胸”。
最离谱的是,所有东西都被一根粗塑料绳子捆了好几道。
捆得像个炸药包。
宋南枝:
她真是嘴贱,那天非要提什么手捧花?
“这这他娘的是个啥?”沈延庭眼皮跳了跳。
周铁柱快哭了,“团长,真花儿我跑了好几个地儿”
“公园的看门老头凶得很,举着扫把撵我,这是我在后墙根偷偷掐的。”
“塑料花是百货大楼买的,售货员说这是最新款式,牡丹富贵”
沈延庭: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换上了另一副混不吝的表情。
老子送的就是最好的。
他转过身,郑重其事地把这捆“东西”塞到宋南枝手里。
“沈太太。”
不愧是沈团长,他声音稳得很,仿佛递出去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月季带泥,代表咱这日子有根有基。”
“塑料花,代表代表情义长久,永不凋谢。”
宋南枝手里一沉,那塑料花柄硌着她手心。
她抬头,看了眼沈延庭,忽然别过脸,极轻地嗤了一声。
沈延庭捕捉到了她细微的变化,心头一松。
周铁柱那蠢小子,总算歪打正着,干了件好事,把她媳妇儿逗乐了。
他立刻顺杆往上爬,凑近她耳边,“媳妇儿,待会把这花传给景川他们。”
“让他们也沾沾喜气。”
宋南枝想象了一下,嘴角再也压不住。
沈延庭如蒙大赦,胳膊一用力,将她搂得更紧。
然后抬头,朝着满院子的宾客,朗声道,“大家伙吃好喝好啊!”
——
门口临时支的桌子上,沈悦希正懒洋洋地记着礼金。
她撩起眼皮往主桌那边斜了一眼,那件枣红裙子扎眼的很。
她看到宋南枝就烦,这酒席她原本也想躲个清净。
偏偏爷爷发话,这记账的活落到了她头上。
正烦着,眼前的光线暗了暗,她抬眼。
秦思婉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桌前,脸上没什么血色,嘴唇抿得死死的。
她没说话,掏出来一个红纸封,“啪”一声,重重地甩在红布上。
那动作,不像是贺喜,倒像是砸场子。
沈悦希挑了挑眉,没去碰那红包,反而把手里的笔放下,身子往后一靠。
“思婉姐。”她声音拖得有点长,“谁惹你生这么大气?”
秦思婉胸口起伏了一下,没回答她的问题,“记上。”
沈悦希笑了笑,没动,反而压低了声音,往前倾了倾身。
“光摔个红包管什么用?听响儿啊?”
秦思婉猛地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沈悦希拿起那红包,在手里掂了掂,分量不轻。
她慢条斯理地拆开,抽出一叠崭新的大团结,也不数。
就那么用手指捻开,扇面似的晃了晃。“思婉姐真是大方。”
她啧啧两声,又把钱塞回去,“可你觉得,我哥现在能看进眼里吗?”
“他这会儿,怕是连你姓什么都忘了。”
说完,她目光往主桌那边轻飘飘地扫了一眼。
沈延庭那只没端酒的手,正随意搭在宋南枝的腰间,满目宠溺。
这话像刀子,精准地捅在秦思婉最痛的地方。
她脸色白了几分,指甲掐进了掌心。
沈悦希观察着她的反应,心里那点恶意的兴趣更浓了。
她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想让我那新嫂子难受难受?光砸钱可不行。”
“你得让她当众‘没脸’,还得是那种,让我哥想护都护不住的。”
秦思婉瞳孔缩了缩,“你为什么要这样?”
沈悦希嗤笑一声,靠回椅背,“我不过是看不惯有些人,真以为飞上枝头了。”
“思婉姐,旁人怎么喊,我管不着。”
她顿了顿,目光在秦思婉紧绷的脸色逡巡。
“但在我这。”她一字一句,清晰缓慢,“可就只认你一个‘嫂子’。”
这话,多少有点拱火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