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勒伯爵的家族卫队身披蓝绿相间的羊毛披风,手执银光闪闪的三叉戟。
这些特制的长矛在昏暗的走廊里泛着冷光,与普通士兵使用的铁质长矛形成鲜明对比。
四名卫兵分别两侧,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在前引路。
他们的靴子踏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刘易和他的随员们跟随在主人身后,目光扫过走廊两侧陈旧的装饰。
褪色的旗帜无力地垂挂在墙上,破损的盾牌上布满裂痕,锈迹斑斑的长剑被精心陈列在展架上—这些都是在曼德勒家族历史上赢得过荣耀的见证。
一堆木制图画虽然破旧不堪,虫蛀的痕迹随处可见,但仍被珍视地悬挂在显眼位置,依稀可见当年装饰船头时的风采。
两尊大理石雕刻的男性人鱼雕像矗立在议事大厅入口两侧。
人鱼肌肉贲张的手臂紧握三叉戟,鱼尾上的鳞片被雕刻得栩栩如生。
当卫兵推开厚重的橡木大门时,传令官将权杖末端重重顿在陈旧的厚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诸神的使者,教会的守护者,河间地守护大主教,刘易·光明使者驾到!”
洪亮的通报声在大厅内回荡。刘易微微颔首,迈步而入。
虽然曾经两次造访白港,这却是他第一次踏入这座新城堡。
第一次来访时,他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没有资格进入这等场所;第二次,他已是统治着维斯特洛八分之一土地的大军阀,对参观这座城堡却没有了兴趣。
如今肩负使命而来,他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这座建成不过千年的“新”城堡。
大厅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均由厚实的橡木板巧妙拼接而成,木板上雕刻着各式海洋生物。
当刘易走向前方的台子时,他的靴子踩在雕刻着的螃蟹、蛤蜊和海星图案上。
这些海洋生物在海藻缠绕的黑色叶片和溺死水手的骸骨之间若隐若现。
另一侧墙面上,白色的鲨鱼在蓝绿色的深海中游弋,鳗鱼和八爪鱼在岩石与沉船残骸间穿梭。
一群鲱鱼和大鳕鱼的雕刻在高大的拱形窗户上方游动。
更高处,木板上雕刻着汹涌的海面,旧渔网沿着橡子垂挂下来。
在他右侧,一艘战船迎着朝阳破浪前行;在他左侧,一艘旧船正在逃离风暴,船帆已经破烂不堪。
在台子后方,一只海怪和一头灰色海兽在雕刻的波浪下激烈搏斗。
他环顾四周,发现女性数量是男性的五倍之多;少数在场的男性要么留着长长的灰胡子,要么年纪尚轻还未蓄须。
他还看见了身着圣袍的修士,以及穿着白色和灰色长袍的修女。
更令他惊讶的是,随着他步入大厅,还有人不断从侧门涌入,有些人甚至一边走一边匆忙整理衣着。
“怎么这么多人?”刘易转向威里斯爵士,压低声音问道。
威里斯露出歉意的表情。詹宁斯就是与您部下接洽的那位税务官告知我您要前来之后,我立刻派人召集所有有资格觐见您的人。只是时间仓促,希望您不会介意他们的失礼。”
刘易挑起眉毛,嘴角微微上扬。“当然不会介意,我为什么要介意呢?”
看到刘易与白港继承人威里斯爵士并肩而行,大厅内的人们纷纷躬身行礼。
几位地位较高的贵族主动迎上前来,向刘易自我介绍。
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摘下帽子,露出几乎全秃的头顶。“大主教阁下,我是佩顿家族的那鸿,欢迎您莅临北境。”
刘易点头回应:“感谢你。”
接着是一位身姿挺拔的老妇人。虽然满头银发,她的声音却依然清亮悦耳:“光明使者大人,我是莫顿家族的艾莉萨。我麾下有十二条商船,往来于北境和南方。我曾亲自到访盐场镇,那里的发展日新月异,令人印象深刻。”
大客户呀!
听到这里,刘易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希望你在盐场镇能买到心仪的货物。”
随后,一位身着银灰色法袍的修士走上前来。他胸前悬挂着金质天平,表明他是伺奉天父的修士。
“大主教阁下,我是霍德尔,负责管理雪圣堂的事务。我代表圣堂内的兄弟姐妹恳请您,务必拨冗前往,向我们这些漂泊在北境的仆人们讲述光明之道。”
刘易注意到霍德尔修士使用了“光明之道”这个特定词汇,说明他在君临或河间地必有人脉。
因为在对外的宣传中,刘易一直让伦纳德强调七神信仰,刻意弱化光明之说,以免刺激信奉传统七神的贵族们。
于是他收起笑容,郑重承诺:“当然,最快明天,我就会前往雪圣堂,与这里的兄弟姐妹们一同分享光明的恩赐。”
霍德尔在胸前划了个七芒星,随即退到一旁一等待觐见刘易的人实在太多,已经有人在不耐烦地拉扯他的袍角,示意他让出位置。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刘易接见了所有前来问候的宾客。
最后在威里斯的陪同下,他登上台阶,坐在了离众人最近的位置上—一这把椅子被特意调整到与威里斯爵士座位相同的高度。
“白港的人民真是热情。”刘易忍不住用袖子擦拭额头的汗珠,这在寒冬时节的北境实属罕见。
威里斯发出爽朗的笑声。“象您这样受神恩庇佑、统辖一方的显要人物可不常见。更何况,您还为罗柏国王报了仇——我听说您在君临城的龙穴亲手击败了瑟曦的代理骑士,让她的罪行公之于众。如果这都不值得敬重,那就没什么别的值得敬重了。
刘易意识到,威里斯爵士所知道的,远比他预想的要多。
但关于异鬼的消息,对方显然还不知情,否则在场这些贵族和富商们不可能如此镇定自若。
出于某种恶趣味,刘易不禁想象,如果此刻当众宣布异鬼南下的消息,这些人会不会象被黄鼠狼闯入的鸡窝里的母鸡一样四散奔逃。
“威里斯爵士,您的款待令人印象深刻,但我有一些不那么愉快的消息必须告知您。
“阁下,”威里斯神色严肃,“寒冬已至,您的到来为这些被寒风冻僵手脚的人们带来了一丝温暖。就让他们多高兴一会儿吧,晚些时候,我们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详谈。”
寒冬已至——也许是从长城飞来的渡鸦顺利抵达了白港,让威里斯对即将到来的灾难有所察觉。但出于稳定军心的考虑,他没有大肆宣扬。
既然如此,作为客人,刘易也不便当场点破。于是他点头同意,暂时放下这个话题,继续与前来问候的贵族们寒喧。
白港不愧是北境最繁华的城市。作为这里的主人,威里斯在得知刘易来访的消息后,迅速组织了这场盛大的接待仪式。
很快,仆人们就从厨房端出了香气扑鼻的佳肴。
刘易并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在河间地的两年多时间里,他已经习惯了简朴、近乎苦修的生活方式。
他本能地抗拒这些美食美酒,担心一旦品尝过这些美味,将来就再也难以下咽粗糙的黑面包和寡淡的豌豆汤。
然而威里斯爵士和他的亲人们显然毫无顾忌,很快就开始大快朵颐。
看着他们享用美食的样子,刘易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最终抵挡不住诱惑,也放开胃口吃了起来。
宴席结束后,刘易才终于停下,感叹这是近几年来吃得最满足的一餐。
作为在场地位最高的人,刘易和威里斯提前离开大厅,来到侧厅就座。
一个微胖的仆人送来一壶葡萄酒和两个产自神眼湖的骨瓷酒杯后,便躬身退下,留下他们单独相处。
刘易端起骨瓷高脚杯,轻轻摇晃其中深红色的酒液,感慨道:“这种杯子在我们那里产量很少,没想到却能在这里见到。”
“这并不稀奇。如果说临冬城是北境的心脏,那么白港就是北境的嘴。好东西总要经过嘴,对不对,大主教——或者说刘易团长?”
在罗柏麾下时,刘易还只是个拥有神奇法术的佣兵团长,即使能够治病疗伤,地位也不过比擅长医术的学士稍高一些。
但当他成为“河间地守护大主教”后,就不再是那个被人轻视的小人物,而是真正拥有了与曼德勒这样的千年世家平等对话的资格。
威里斯使用北境军战士们对刘易的旧称,表明他很愿意拉近彼此的关系。
因此刘易并不打算端着大主教的架子,欣然应道:“当然,大主教是总主教为了确立教会对河间地的领导而授予我的头衔。我还是更喜欢别人叫我团长,事实上,直到现在我仍然是金色黎明骑士团的团长。”
威里斯点头说道:“在您还领导着白银之手的时候,我就知道您绝不会是籍籍无名的普通佣兵。那时我就想与您多多亲近,可惜还没找到机会与您深谈,就被编入了卢斯·波顿那个混蛋的麾下。”
他停顿片刻,继续说道:“被人背叛的滋味并不好受,我能理解您的愤怒。只是,我的父亲还在临冬城,周围都是波顿家族的士兵,我不能冒险支持您对波顿的报复——不过,如果谨慎一些,我也许可以——”
“等等,等一下,”刘易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报复波顿?为什么我要报复波顿?”
“您不必向我隐瞒,刘易团长。”威里斯摇摇头,“象您这样品格高尚的人,必定会为曾经的主君报仇,而佛雷家族只是第一步。而且,我接到线报,凯特琳女士和她的女儿珊莎·史塔克已经在赫伦堡公开露面,接受您的庇护。如果不是为了给罗柏报仇,您来这里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呢?”
刘易不禁失笑,难怪威里斯在大厅里拒绝了他的谈话要求,原来对方误以为他是来找波顿家麻烦的。
他解释道:“威里斯爵士,凯特琳女士和她的女儿们一—是两个女儿—确实在我的庇护之下,这点没错。但这不是因为我曾是罗柏的部下。事实上,我早在少狼主攻入西境之初,就离开了他的军队。我不欠他什么,也不打算为他做什么。消灭佛雷家族,也不是为了替他报仇,而是因为瓦德侯爵挡住了我的路,仅此而已。”
刘易的直白让威里斯感到困惑。“那您来到北境,还带着这么多装备精良的骑士——”
金色北伐军的战士都是烈日行者,在出发前被刘易配给了整个金色黎明中最好的装备。
每个人都有能力单独率领一支五十人的中队,只要条件充许,这近两百人立刻就能扩编成数千人的大军。
作为经验丰富的老兵,威里斯从严谨的军容就能判断出这些人的战斗力。
如果不是为了对付波顿家族,他实在想不出北境还有哪个家族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看来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刘易摇头,将宴会上未说完的话再次完整道出,“威里斯大人,我必须告诉您一个不愉快的消息——长城的魔法已经失效,异鬼已经跨过那道古老的界限,向南进发。如果不尽快采取行动,整个北境都将沦为死亡的渊薮,亡者的领域。我们所珍爱的一切,都将被毁灭。”
威里斯听着刘易的话,眉头越皱越紧。
片刻之后,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刘易团长,我们敬爱的光明使者,我没想到您居然这么擅长讲故事,哈哈哈——”
笑了一阵,威里斯发现刘易依然面色凝重,笑声渐渐止歇。
“您是在开玩笑对不对?一定是在说笑。我确实听说过塞外野人有异动,但已经被守夜人和史坦尼斯联手镇压了。
“守夜人,现在应该已经不复存在了。”刘易想到一生坚守长城的莫尔蒙总司令和他的部下们,摇了摇头,“他们那点人手,在异鬼的突袭下不可能幸存。以光明之名起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威里斯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片刻后,他说道:“证据,我需要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