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丽珊卓的红眸中流露出惊愕与困惑,“不,大人!我以光之王之名起誓,我已严令我的兄弟们遵守您的一切命令。唯一一个可能对您抱有敌意的索罗斯,早已被我派往东海望。留在这里的几人,都是专注于祈祷与研究的僧侣,绝非战土!”
她的语气急切而真诚,不似作伪。
在这种地方,在这种时刻,谎言毫无意义,也改变不了双方力量实质性的巨大差异。
他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身边两名最为魁悟、手持包铁橡木盾的护卫:“进去看看。”
两名护卫互望一眼,深吸一口气,一手举盾护住身前,一手紧握长剑,谨慎地踏入了那条黑暗的暗道。
他们的脚步声和铠甲摩擦声逐渐远去,火把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最终也被吞噬。
石室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摒息凝神,紧张地盯着那个如同巨兽喉咙般的洞口。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慢流逝。突然,暗道深处传来了兵器交击的脆响,紧接着是更加凄厉、充满恐惧的惨叫,然后一切重归死寂,甚至比之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无论敌人是什么,他必须亲眼确认。恐惧源于未知,而他需要将未知变为已知。
接着,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一个身影跟跑着从暗道里冲了出来一是刚才进去的一名波顿士兵。
他的头盔不见了,脸上毫无血色,写满了极致的恐惧。
他的一只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脖颈,但鲜红的血液仍象小溪般从他指缝间汹涌而出,染红了他胸前的锁子甲和罩袍,将那原本淡粉色的剥皮人纹章浸成一片深褐。
他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挣扎着向前迈了两步,目光绝望地望向卢斯·波顿,然后便一头栽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
不等众人从这骇人的一幕中回过神来,又一个身影从暗道中冲出。
那已经不是活人。它干瘪、僵硬,皮肤是死寂的灰蓝色,紧紧包裹着骨骼,如同风干了数千年的标本。
它身上挂着破烂不堪、沾满污秽的皮毛衣物,半边脸颊不翼而飞,露出森白的颧骨和空洞的眼窝,另一只眼睛则覆盖着一层浑浊的白色薄膜。
它手中紧握着一把长剑一正是波顿为卫兵配备的制式武器,剑刃上还在不断滴落着温热的鲜血。
这诡异的活尸出现得太过突然,它那死寂的眼框扫过石室中的活人,一种源自本能的、对生命与温暖的憎恶驱使着它,发出一种类似刮擦骨头的嘶哑低吼,迈着僵硬却并不缓慢的步伐,朝着离它最近的活人另外两名波顿士兵扑来。
“干掉它!”顿的命令打破了石室中凝固的恐惧。
那两名士兵虽然心中骇然,但严格的训练和对主人的畏惧压过了本能的惊恐o
他们低吼一声为自己壮胆,一左一右持剑迎了上去。
左侧的士兵率先发力,长剑带着破风声狠狠劈向尸鬼的肩膀。“咔嚓”一声,剑刃深深嵌入那干硬的血肉与骨骼之中,甚至能听到骨头碎裂的轻响。
然而,那尸鬼仅仅是身体晃了一下,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痛楚,那只覆盖着白翳的眼睛甚至没有眨动一下。
它反而顺势挥动手中的剑,朝着攻击它的士兵拦腰横斩,动作迅猛而直接。
右侧的士兵见状,急忙挺剑刺向尸鬼的肋部。
剑尖穿透了破烂的皮袄,刺入了干瘪的身体,但手感如同戳中一块坚韧的朽木。
尸鬼对此毫无反应,它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第一个攻击者身上。那名士兵慌忙后撤,险险避开了腰斩的一击,但尸鬼紧接着向前一扑,空着的左手一手指干枯如鸟爪,指甲乌黑尖长一闪电般探出,抓住了士兵持盾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
士兵惊恐地大叫,试图挣脱,但尸鬼的另一只手—握着剑的那只一已经回扫过来。
剑光一闪,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切割声和士兵凄厉的惨叫,一条断臂带着盾牌飞了出去,鲜血如同喷泉般从肩部的断口涌出。土兵惨叫着倒地,痛苦地翻滚。
仅存的那名士兵被同伴的惨状吓得魂飞魄散,动作不由得一滞。尸鬼立刻转向他,挥剑猛砍。
士兵举剑格挡,“铛”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剑上载来,震得他虎口发麻,连连后退,几乎站立不稳。
尸鬼步步紧逼,完全无视另一名红袍僧徒劳地用手中香炉砸向它的后背,它的目标只有一个一一杀死眼前所有的活物。
就在这时,梅丽珊卓快步走到脸色凝重的卢斯·波顿身边。“大人!”她的声音急促而清淅,“你的剑!快把它给我!”
瞬息之间,他做出了决断。他没有多问,直接将手中那柄做工精良的长剑调转剑柄,递了过去。
然而,梅丽珊卓并没有接剑。她只是伸出双手,掌心向上,轻轻托住剑身的两侧,仿佛那剑是某种神圣的祭品。
她闭上双眼,昂起头,用一种古老而充满韵律的语调,高声吟诵起祷文:
“拉赫洛啊!您是光明与阴影之主,您是热量与生命之源!请聆听您仆人的恳求!以圣火之名,驱散这冰冷的黑暗!以您无上的伟力,注满凡铁,燃起净世之焰!让光明的利刃,斩断亡者的束缚,净化这不洁的存在!”
随着她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异象陡生!
剑柄却奇迹般地保持着常温,并未烫手。
此刻,最后一名士兵的剑已被尸鬼震飞,尸鬼那滴着血的长剑正朝着他的头顶劈落。土兵面露绝望,闭目待死。
燃烧的剑尖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尸鬼身上破烂的皮毛和干硬的躯体,从它的后背透出!
“嗤”
一声如同冷水滴入热油的声响。被火焰长剑刺中的部位立刻剧烈燃烧起来,橘红色的火焰迅速蔓延,贪婪地吞噬着那具不死的躯壳。
尸鬼的动作瞬间僵住,它发出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混合着痛苦与愤怒的尖利嘶嚎,丢开了手中的剑,徒劳地挥舞着燃烧的手臂,试图拍灭身上的火焰,但那火焰仿佛拥有生命般越烧越旺。
它跟跄着,象一个移动的火炬,在地下室里疯狂地打转,撞向墙壁,带下大片的冰屑。
焦臭的气味弥漫开来,混合着皮肉烧焦和某种更古老的腐败气息。顿早已冷静地后退了几步,避开尸鬼盲目的扑击,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双浅色的眼睛里映跳动着火焰的光芒,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最终,尸鬼在一声更加凄厉的哀豪后,重重地倒在地上,火焰仍在它身上燃烧,直到将那具活动的躯壳彻底化为焦黑的炭块和飞扬的灰烬,只剩下一些无法辨认的残骸。
地下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活下来的那名士兵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混杂着劫后馀生的庆幸和尚未散去的恐惧。
几名红袍僧低声祈祷着,在胸前画着火焰的符号。
没有人说话,似乎生怕一点声响,就会唤醒地上那堆仍在冒烟的残骸,或者引来更多类似的恐怖之物。
“该死,”顿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他的太阳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跳动,“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收效胜微。
“这是寒神的奴仆,来自永冬之地的使者,史坦尼斯大人立志要消灭的终极黑暗。”
梅丽珊卓的视线从地上那堆灰烬上移开,落回到恐怖堡公爵苍白而冰冷的脸上。
她的语气凝重,带着一种深沉的哀伤,“大人,我亦是首次亲眼目睹此等怪物。莫尔蒙总司令早先在先民拳峰之上,便已与他们有过惨烈交锋,并将详细的经过记录,通报给了北境诸位领主。”
“我原以为—”顿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那不过是一个被严寒和孤独折磨的老头,在漫漫长夜里的无稽臆想—数千年来,异鬼,或者它们的尸鬼仆从,从未真正越过长城。”
他的目光锐利地看向梅丽珊卓,“难道是今天上午,那声巨响和震动—”
“极有可能,大人。”梅丽珊卓肯定道,“如果我感知无误——或许,今天那场震动,就是长城自身魔力内核崩坏时,发出的最后一声叹息。”
他盯着地上那摊焦黑的痕迹,以及旁边卫兵和红袍僧的尸体,将手中那柄剑身已被烧得扭曲变形、彻底报废的长剑随手扔在地上,发出“眶当”一声脆响。
他转身,迈着比来时更显急促的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充满死亡与诡异气息的地下室。
如果长城的魔法屏障真的失效,那么黑城堡,乃至整个长城防线,都将不再安全。
不,不仅仅是长城,长城以南的所有土地,整个北境,乃至整个维斯特洛,都将暴露在来自极北之地的恐怖威胁之下。
尸鬼,这种东西就象南方贵族城堡古老木缝里的蟑螂,当你在地上看到一只时,意味着墙壁和地板之下,早已隐藏了成千上万只。
他快步回到黑城堡的地面,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却无法平息他内心翻涌的寒意。
他一把抓住一个恰好路过的、穿着恐怖堡纹章罩袍的士兵,力道之大让那名士兵跟跄了一下。
“去!”顿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立刻找到泰特,让他马上到我的房间来!立刻!”
士兵被他脸上罕见的厉色和眼神中的冰冷杀意吓了一跳,待认清是自家主人后,连忙点头如捣蒜:“是,大人!马上!”
回到房间,他甚至没有坐下,直接对着新换上来、显得更加谨慎小心的男仆吉恩下令:“收拾行李,所有东西,要快。我们准备离开。”
吉恩不敢多问,立刻开始手脚麻利地行动。
片刻之后,房门被敲响,泰特一一恐怖堡的护卫队长,一个脸上带着刀疤、
神色精悍的中年男人一走了进来。他身上还带着户外的寒气。
“大人,您找我?”
“去集结部队,”顿没有任何寒喧,直接下达命令,“给你一个时的时间,我们必须立刻撤离黑城堡。”
泰特的眉头立刻紧紧皱了起来,脸上写满了困惑与不解:“大人?是南边——是拉姆斯少爷那边出了什么紧急状况吗?”
“不要问那么多,执行命令。”
他不敢确定,如果让手下这些北境士兵知道,传说中只在冬夜故事里出现的尸鬼已经能够穿越长城,会引发怎样的恐慌和骚动。
是会有勇士自愿留下守卫这道防线,还是会军心溃散,争先恐后地随他南逃?
他不能冒这个险。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个突然变得极度危险的是非之地他需要回到恐怖堡。那里有坚固的城墙,有充足的补给,有更温暖的气候(相对而言)。
作为北境守护,他理论上负有保护领民的责任。但此时此刻,他身边只有一千多名经过长途跋涉、疲惫不堪的士兵,以及几百名需要看管的俘虏。
他们缺乏对付这种超自然敌人的经验和武器。
虽然梅丽珊卓的火焰魔法似乎有效,但留在长城的红袍僧算上她也只有五人,能起多大作用?
与其在这里用有限的兵力,面对未知数量、刀枪难伤的恐怖敌人,不如先撤回腹地。
让比自己更靠北的守夜人、安柏家族、卡史塔克家族,甚至那个还在负隅顽抗的史坦尼斯,先去试探一下这些异鬼和尸鬼的虚实与规模。
届时,他是选择联合各方力量固守北境,还是—有其他打算,都将拥有更大的战略回旋馀地。
想到这里,他补充道,语气斩钉截铁:“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后,任何尚未完成集结、做喜出发备的人,就让他们永远留在这里吧。”
这句“留在这里”,绝不仅仅是字面意思。他心头一凛,所有疑问都被压了下去,挺直身体,变声应道:“遵命,大人!”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开始执行这项紧急且苛刻的命令。
一个小时,要将一千多名分散在外城堡各处、刚刚放松下来的士兵重新集结起来,整理装备、辎重、马匹,并做喜长途行军的三备,时间极其紧张,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但泰特很清楚,波顿大人从不开玩笑。那些“留下”的人,很可能真的会被“留下”—以某种永久性的式。
莫尔蒙总开令带到了他的房间。
当熊老被两名士兵押进来时,他的模样比几天前更加憔瘁。
那件厚重的黑色毛皮斗篷沾满了草屑和污迹,秃头上和浓密的灰白胡须间仂挂着些许囚牢的灰尘。
多日的囚禁显然消耗了他的体力,但他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燃烧着不屈的怒火,直视着卢斯·波顿。
“总开令大人,”顿开口,声音恢复了涨常那种缺乏起伏的平稳,“很兴看到你依然健康。”
他的声音沙哑,却依旧威严。长城的开令职位虽然艰苦,但对于某些失意惨族或渴望权力的人来说,依然有着不小的吸引力。
“是么?”顿那双浅色的眼眸里依旧冰冷,但他苍白的脸上肌肉牵动,努力扯出一个看似和缓,实则令人更加不此的笑容,“那恐怕是些无稽的谣言。守夜人军团数千年的牺牲与贡献,我一直铭丞于心。波顿家族作为北境的重要一员,这些年来仂从未停止向长城输送人员与物资。甚至在我的先祖之中,亦伍有人在这座城堡里服役,或许仂伍在这个房间居住过。”
提到守夜人的历史和传统,以及各大家族,包括波顿家族,的支持,杰奥·
莫尔蒙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无论如何,守夜人的生存离不开来自南方的补给和兵源。
“这一点,守夜人永远不会忘丞。我们是王国的坚盾一无论最终是谁戴着王冠。”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表明了自己中毫的态度。
“是的,总开令,守夜人一直以其勇敢和坚个着称。”顿点了点头,语气显得颇为诚恳,“经过这几日的—观察与思考,我认为,守卫长城这份艰巨而光荣的职责,仍然需要由您这样经验丰富、信念坚个的人来承担。我将毫刻下令,将这间指挥室归还于您。希望您能继续领导守夜人,延续这支军团不朽的传说。”
此时,黑城堡的中央庭院里已经聚集了相当数量的波顿士兵。
他们在一片混乱中整理队列,检查马具,将抢掠来的物资装上马车。人喊马嘶,一片匆忙乌象。
他不再等待,下令出发。
“大人!”梅丽珊卓那红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她的脸色急切,“您真的要弃守此地吗?如果你们离开,长城的防线将形同虚设,寒神的仆从会象潮水一样涌过——”
“滚开,”顿的声音低变而危险,如同毒蛇吐信,他手按上了剑し,虽然那已不是原来那把,但仂同样致命,“如果你不想在尸鬼踏平这里之前,就先死在我的剑下的话。
梅丽珊卓凝视着他那双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睛,片刻之后,她明白了任何言语都已无法改变这位北境守护冰冷如铁的决心。
她缓缓地向并边让开了道路。
他率领着已经集结的部队,押解着史坦尼斯麾下的重要俘虏,以及从外城堡仓库中搜哲来的可能多的给养,沿着被积雪部分复盖的国王大道,向南疾行而去。
队伍的末尾,是那些尚未完全三备喜、被迫匆忙跟上、脸上带着茫然与不满的士兵。
然而,命运的嘲弄总是来得迅速而残酷。
在南下途中的第二个夜晚,扎营的篝火才刚刚点燃,斥候甚至还没来得及回报周围情况,卢斯·波顿和他的军队便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不是史坦尼斯的残军,不是任何已知的惨族旗帜,而是一片无声无息、从森林与雪原阴影中不断涌出的、眼冒蓝光的恐怖身影一那是数以千计、变默而致命的异鬼大军,以及它们麾下,无穷无的尸鬼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