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射进宏伟却破败的大竞技场,在布满污渍的沙地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刺鼻的混合气味:陈年血液与尘土沉淀下来的铁锈腥气、人群聚集的汗酸味,以及那无孔不入、霸道辛辣的生大蒜气息,这气味顽固地盘踞在每一个角落,几乎成了这片临时难民营的独特烙印。
临时搭建的简陋棚屋紧贴着古老石阶的基座,像依附巨兽的藤壶。病弱的呻吟、孩童的啼哭、
压抑的交谈声在巨大的环形空间里形成沉闷的回响。
锅下柴火啪作响,锅中药汤翻滚着浑浊的深褐色泡沫,散发出苦涩的药草气味。
他弯腰,用一只边缘有些变形的长柄木勺,谨慎地留起一勺汤药。他没有立刻去喝,而是凑近勺边,深深地嗅了一下。
浓烈的药味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腥气冲入鼻腔,他立刻皱紧了眉头,本就严肃的面容显得更加冷峻。
他撇了撇嘴,毫不尤豫地将勺子里的药汤倒回锅中,褐色的液体溅起几滴落在滚烫的锅沿上,
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瞬间蒸腾成白汽。他随手柄勺子递给身旁那个体型臃肿、正努力搅拌着锅底的男人。
“山姆,重病号还有多少?”琼恩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的目光扫过远处几排用破布隔开的局域,那里躺着情况最糟的病人。
他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圆胖的脸颊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
“十几个吧,”他喘了口气,声音温和却带着忧虑,“不过—有两个是复发的,琼恩。他们的状况不太好,高热又开始了,还—还带血丝。你恐怕得亲自出手了。”
他抬头看向琼恩,眼神里满是信赖和一丝恳求。
琼恩点点头,动作干脆利落。“知道了,一会儿我过去看看。”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堆积在角落的一堆大蒜头上。那些紫皮大蒜表皮有些干,是之前搜罗来的。
“大蒜还够么?”他问道,这是维系治疔的关键。
山姆停下搅拌,用袖子擦了擦汗,脸上露出些许无奈。
“量是够的,上次托门口那位好心的无垢者,冒险去女王的仓库深处翻找,总算又弄来了一批。现在大概还有二十几磅。”
他顿了顿,眉头皱得更紧了,“只是—·琼恩,这气味实在—太霸道了。尤其是西看台那边,几乎每个角落都弥漫着大蒜味。现在大家都不愿意靠近那边了,连分发食物都绕着走。”他无奈地耸了耸宽厚的肩膀。
将大蒜刹成泥,静置一刻钟后生服,每顿饭吞咽一勺一一这是琼恩的老师刘易在河间地对抗腹泻恶疾的秘方。
材料唾手可得,效果却出奇地显著。面对在阿斯塔波人里爆发的凶猛血痢疾,琼恩毫不尤豫地将此法引了进来。
老师曾解释过原理:大蒜里蕴藏着一种名为“大蒜素”的神奇物质。只需将蒜瓣破碎,让内里的白肉暴露在空气中,这种物质便会自然生成,化作对抗肠道邪毒的利器。
琼恩不懂这其中的奥妙,老师自己似乎也未能完全参透那精微的变化。因此,在琼恩内心深处,他更愿意相信,这疗效是光明之源安舍的仁慈赐福,是神圣之光借凡俗之物显化威能。
“没关系,”琼恩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按现在的进度,再坚持十天,应该就能彻底解除隔离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只是这几千人的生计问题,才是真正悬在头顶的利剑,不大好处理。我会亲自去跟丹妮莉丝陛下谈一谈。”
他望向那些密密麻麻、蜷缩在石阶阴影下或简陋窝棚里的人影。他们并非全都染上了血痢疾。
许多人那蜡黄的面色、深陷的眼窝、鳞的骨架,昭示看更根本的苦难一一长久的饥饿。
自从丹妮莉丝女王下令提供稳定的食物供应,虽然分量微薄,仅够勉强维生,但大多数人的身体状况已不再继续恶化,像干涸河床上的鱼终于触到了些许泥泞的水洼。
至于那些不幸确诊血痢疾的难民,在琼恩每日施展的“清洁术”驱散病气、以及“圣光闪现”法术抚愈创伤的双重作用下,病情也终于被遏制,不再象野火般蔓延。
重伤者转为轻症,轻症者逐渐康复。更微妙的变化在于人心。在这座巨大的石制囚笼里,在死亡的阴影下,人们每日跟随琼恩祈祷,向光明寻求救赎与庇护。
共同的苦难和仪式,如同无形的纽带,一点点消融了阿斯塔波难民们彼此间深刻的戒备与隔阁他们开始尝试交谈,分享本就少得可怜的食物和清水,笨拙地照顾身边呻吟的陌生人。
邻里间,一种脆弱却真实的互助正在萌芽。这,或许是疫情得以快速消散的另一个无形却至关重要的原因。
然而,弥林城本身却已危如累卵。
渊凯与新吉斯组成的联军如同合拢的铁钳,围城的号角随时可能吹响。一旦城门彻底封锁,内外交通断绝,这几千张嗷待哺的嘴,立刻会成为最致命的负担。
他们曾是奴隶,这身份此刻却成了某种“优势”一一他们无一例外都懂得如何干活。
但如今的弥林,在战云笼罩下,商业凋,农田荒芜,哪还有多馀的活计分给他们?
更严峻的是,围城必然导致粮道断绝,城内的粮食储备将急剧紧缩。到了那时,女王丹妮莉丝自身尚且焦头烂额,她还能顾得上这些来自阿斯塔波、身份尴尬的“自由人”难民吗?
几天前女王的宴请场景,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琼恩眼前。
他被邀请参加了一场庆祝女王与本地贵族西茨达拉婚礼的宫廷宴会。长繁琐的礼仪,华丽却空洞的祝词,贵族们言不由衷的微笑和彼此试探的眼神,都让他感到格格不入的疲惫。
当那些繁文孵节终于结束,女王的御厨们如同变戏法般,将令人膛目的珍美味流水般呈上。
巨大的长条餐桌上,铺陈开一打不同品种的肉类和鱼类:被烤得焦黄、体型可观的骆驼肉块;
来自斯卡札丹河、肉质纹理奇特的鳄鱼排;据说在月光下会发出微光的“歌唱鱿鱼”;表皮涂着闪亮酱汁的烤鸭;甚至还有据说生长在蠕虫河畔、长着怪异硬角的白色蛆虫,被精心烹制后摆放在银盘里。
当然,为了照顾口味稍显“保守”的宾客,主要是象他这样来自维斯特洛的人,也准备了烤山羊腿、熏火腿和炖马肉。
还有狗肉。琼恩记得很清楚。在这吉斯卡里人的宴席上,狗肉似乎是不可或缺的“尊贵”像征。
新郎带来的厨子,更是献上了狗肉四吃:烤狗肋排、炖狗肉浓汤、狗肝酱馅饼、以及某种辛辣的狗肉碎末料理。
空气中浓郁地混合着藏红花、肉桂、丁香、胡椒以及其他琼恩叫不出名字的昂贵香料的气息,
馥郁得几乎令人室息。每一道菜都淋着厚厚的酱汁,在烛光下闪铄着诱人却油腻的光泽。
贵族们优雅地切割着食物,低声谈笑,侍女们穿梭其间,倾倒着多恩的红酒和密尔的甜酒。
琼恩坐在角落,看着盘中堆砌如山的珍,味同嚼蜡。
他想起了大竞技场里,女王供应给阿斯塔波人的食物:那些存放了不知多少年、坚硬得能崩掉牙齿的未脱壳麦粒;那些散发着酸腐气息、叶片发黄发黑的烂菜叶;那稀薄得几乎照见人影的杂豆汤。
强烈的对比像冰冷的针刺痛了他的神经。当这场餐餮盛宴终于结束,侍者们麻利地撤下堆积如山的残羹冷炙时,他听到一位侍女低声议论,说丹妮莉丝坚持将所有剩食分给宫墙外聚集的贫民。
这举动或许体现了某种仁慈,但在琼恩此刻看来,更象是一种残酷的讽刺一一墙内极尽奢靡的浪费与墙外频死的饥饿,仅仅一墙之隔。
宴会尚未结束,琼恩便感到一阵强烈的室息感。他找了个身体不适的理由,几乎是逃离了那座金碧辉煌却让他倍感压抑的宫殿,回到了弥漫着汗味、药味和大蒜味的大竞技场。
这里的气味虽然难闻,却真实得让人踏实。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在他心中翻腾:既然女王自己都不真正在乎她这些子民的死活,我又何必如此弹精竭虑?
今日把最后这十几个重病号治好,不如就找个借口,带着山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琼恩的目光落在身边这个忠实的伙伴身上。
他们虽然都是从布拉佛斯一路漂洋过海来到弥林,但在漫长而艰苦的旅途中,山姆几乎把所有精力都倾注在照顾年迈体衰的伊蒙学士和那位来自自由民部落、带着孩子的女人吉莉身上。
他与琼恩的交流并不多。大多数时候,山姆只是一个安静的聆听者,默默地执行着琼恩和伊蒙学士的指令,象一头温顺而可靠的驮兽。
然而,在弥林这几周与瘟疫搏斗的日日夜夜里,他们成了并肩作战的搭档,共同管理着这几千个陷入绝望的生命。
琼恩才真正看清了山姆的价值。这个看似笨拙、甚至有些懦弱的胖子,却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和令人惊叹的细致。
他能准确记住每一个重症病人的名字和病情变化;他能将有限的药材分得清清楚楚,一丝不苟;他会蹲在哭泣的孩子身边,用笨拙却真诚的话语安慰他们;他会不厌其烦地向焦虑的难民解释隔离的必要。
琼恩发现,山姆虽然言语不多,那双温和的眼睛里却总是透着关切和暖意。他的善良不是浮于表面的热情,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本能的悲泯。
渐渐地,在琼恩心中,山姆从一个“同行的旅伴”,悄然变成了一个可以托付后背、值得倚仗的朋友。
“山姆,”琼恩一边示意山姆将熬好的药汤分装到陶碗里,准备送往病区,一边开口问道,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你要回长城么?”
他拿起一块干净的布,擦拭着可能接触病人的双手。
“长城?”山姆正小心翼翼地将滚烫的药汤倒入碗中,闻言手一抖,差点烫到自己。
他连忙放下沉重的长柄勺,转过身,圆脸上满是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我我不知道,琼恩。”他习惯性地搓着胖乎乎的手,似乎想从这动作里汲取一点勇气,“莫尔蒙司令大人当初派我出来,主要任务是为了照顾伊蒙学士—可是现在—”山姆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深深的失落,“伊蒙学士似乎不再需要我的照顾了。我们原本的目的地是学城。如果这里的事情真能结束,我-我可能会去学城,学习如何成为一名真正的学土。”
他说这话时,眼神里既有对知识的向往,也有一丝对未知前路的怯懦。
“学士”琼恩将药碗放入木托盘,动作利落,“你想过————去河间地么?”视山姆,“我的老师,刘易·光明使者在那里。他创建了一个叫做‘神眼联盟”的势力,河间地正在重建,百废待兴,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推销的热情,“尤其是象你这样—-性格温和、心思缜密、又懂得照顾人的人。老师会需要你这样的助手。”
在琼恩看来,老师刘易的学识深不可测,远超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位学士。
无论是神奇的光明法术,还是对天文地理、乃至神秘力量的见解,都让琼恩深感震撼。
在日常的通信和有限的交谈中,琼恩敏锐地察觉到老师似乎还有很多深邃的思想和知识未曾倾囊相授。
他并不认为这是老师吝啬,唯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一一老师觉得自己还不够聪明,无法理解那些更高深的东西。
这个认知并未让琼恩泪丧,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烈的求知欲。把山姆带到老师身边,正是琼恩心中一个隐隐的期望。
或许,那些自己暂时无法企及的智慧,心思同样缜密、性情更加沉静的山姆能够理解并传承下去?
山姆显然被琼恩的提议触动了。
河间地?远离长城的酷寒和异鬼的威胁?去追随一位学识渊博、据说还拥有神圣力量的圣者?
这个念头象一颗种子落入心田,瞬间萌发出诱人的绿芽。如果琼恩的老师真如他所描述的那般伟大,那么自己或许真能学到那些在学城冰冷的石墙内也接触不到的、充满生命力的宝贵知识。
他的眼晴亮了一下,胖胖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然而,仅仅过了片刻,那抹亮光便黯淡下去。山姆低下头,看着自己沾着药渍的靴尖,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琼恩,”他的声音带着沉重的无奈,“在我离开黑城堡的时候,莫尔蒙司令曾郑重地叮嘱我,希望我能在学城克苦学习,将来-能够接替伊蒙学士的职责,为长城服务。我是一个守夜人,琼恩,一个发下誓言的兄弟。我的未来—我的生命—都不再取决于我自己的意愿了。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说出更沉重理由的勇气,声音压得更低:“而且-—-我无意中听到史坦尼斯大人手下的一些骑士谈论过。塔利伯爵,他此刻正率领着塔利家族的军队,驻守在王领的暮谷城附近,为铁王座效力,那里离神眼湖很近。”
山姆的脸上掠过一丝真实的恐惧,“如果如果让他发现我没有待在长城履行誓言,而是跑去了别的地方他一定会把我当作可耻的逃兵抓起来,然后毫不留情地砍掉我的脑袋。
他—他做得出来。”
“蓝道大人会如此狠心么?”琼恩的眉头紧紧锁起,他无法想象一个父亲会对亲生儿子痛下杀手,即使是在维斯特洛严苛的法律和荣誉观念下。
山姆苦笑着,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恩其实,也不全是因为狼心。”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更多是因为我自己太不成器,太懦弱了。他对我彻底失望了。他早就明确表示过,希望由我弟弟狄肯来继承角陵的爵位和领地。他说-他说如果我成了角陵伯爵,只会让塔利家族蒙羞,在乱世中失去所有的庇护和盟友。”
山姆的声音里充满了自厌和无力感琼恩想起了自己的兄弟罗柏·史塔克,那位年轻的北境之王,骁勇善战,深得人心,最终却倒在了血色婚礼的背叛之下。
他摇摇头,语气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冷冽:“山姆,一个家族是否有人庇护,是否强盛不衰,从来就不取决于某个成员是否‘懦弱”这世道,勇敢者常常死得更快,而所谓的懦弱,有时反而是一种——生存的本能。家族的命运,更多是看时运,看选择,看—是否有值得守护的信念。”
琼恩的目光投向竞技场高耸斑驳的围墙,仿佛能穿透石壁,看到遥远的北方。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点头,声音异常平静,却象结了冰的湖面:“都不在了。”
罗柏、布兰、瑞肯、珊莎-史塔克的血脉凋零殆尽。只剩下一个妹妹艾莉亚,独自在狭海对岸的布拉佛斯挣扎求生。
这个秘密,琼恩深埋心底,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连山姆也不例外。知道的人越少,对艾莉亚、
对知晓这个秘密的人来说,才越安全。
琼恩收回思绪,将手掌轻轻复在最后一个重病号一一一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年轻男子的额头上。
他躺在粗糙的沙地上,身下只垫着薄薄的草席。在琼恩低声的祈祷和掌心再次涌现的柔和却充满生机的圣光作用下,他原本灰败如死人的脸上,终于艰难地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呼吸也变得稍微平稳悠长了一些。
“感谢你,米卡。愿安舍的光辉会永远护佑你。”
年轻的男子声音虚弱而充满感激。
“愿安舍的光芒永远照耀你。”琼恩收回手,感到一阵熟悉的施法后的轻微疲惫。
他已经并不避讳安舍的神明在难民之间传播,而这些阿斯塔波人也只把安舍当做拉赫洛的另一个名字。
今天所有的重病号,终于都处理完毕了。他长长地、无声地吁了口气。
就在他刚直起身,拍掉膝盖上的沙尘,准备迈步走向竞技场边缘临时搭建的简陋厨房,查看今日的食物准备情况时一一一道巨大、迅疾如黑色闪电般的影子,伴随着一阵低沉、压抑得令人心脏骤停的喻鸣声,骤然掠过大竞技场散开的穹顶!
巨龙。
琼恩猛地抬头,瞳孔瞬间收缩。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目睹过这样的生物。
它庞大得超乎想象,屏蔽了很大一片天空。那流线型的身躯覆盖着层层叠叠、闪铄着幽暗光泽的漆黑鳞甲,如同用最深沉的夜和最坚硬的钢铁溶铸而成,
强健有力的膜翼完全展开,每一次拍击都搅动着高空的云气,投下令人心悸的阴影。修长而布满棘刺的脖颈支撑着一颗狞威严的头颅,双瞳如同溶炉深处沸腾的金色岩浆,燃烧着原始的野性和难以言喻的智慧。
粗壮的尾巴在身后稳定地摆动,末端带着致命的尖刺。阳光照射在它身上,漆黑的鳞片边缘折射出流动的、近乎金属的暗红和深紫的光泽。
它的飞行姿态充满了力量与优雅的完美结合,一种远古洪荒的霸主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室息,
又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这是活生生的传奇,是行走于人间的毁灭与力量之神。
然而,这震撼的景象只持续了短短几个心跳的时间。卓耿似乎只是路过,或者被下方的喧嚣所吸引。
它巨大的金色瞳孔冷漠地扫了一眼下方如同蚁穴般渺小的大竞技场,发出一声穿透云宵、震得人耳膜发疼的悠长龙吟,仿佛在宣告自己无可争议的统治权。
随即,它猛地拉升高度,巨大的膜翼有力地扇动,卷起一阵猛烈的旋风,吹得竞技场内临时搭建的窝棚哗哗作响。那庞大而优美的黑色身影迅速变小,最终化作天际尽头一个难以分辨的黑点,
消失在弥林城林立金字塔的剪影之后。
“龙!天呐!是女王的龙!”
“诸神在上!它冲我们来了!”
“快跑啊!它俯冲下来了!”
“妈妈!妈妈一一!”
尽管卓耿只是惊鸿一警,并未做任何攻击姿态,但这活生生的巨龙出现在头顶的恐怖景象,已足以让整个大竞技场瞬间陷入歌斯底里的恐慌,
刚刚还沉浸在病痛缓解或食物分发中的难民们,像被投入滚水的蚁群般炸开了锅。尖叫声、哭喊声、推揉跌倒声、物品碰撞碎裂声汇成一股绝望的洪流,在古老的石壁间疯狂冲撞回荡。
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互相践踏,拼命想逃离开阔的沙地,躲进看台石阶的阴影或窝棚里,仿佛那薄薄的屏蔽物能抵挡住巨龙的吐息。
“维持秩序!所有人不要乱跑!原地蹲下!”琼恩的怒吼如同惊雷,瞬间压过了部分喧嚣。他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上旁边一个稍高的未箱,拔出腰间的长剑一一并非指向任何人,而是高高举起,让剑身在阳光下反射出醒目的光芒,成为混乱中一个明确的焦点。
“维恩!‘燃烧手指”!纠察队!拦住他们!防止踩踏!”
这些人立刻行动起来,用身体和能找到的简陋工具,例如木棍、锅盖,组成人墙,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努力将混乱的人群分隔开,引导他们向安全局域移动。
琼恩自己也跳下木箱,冲进最混乱的地方,用强壮的手臂分开扭打在一起的人,扶起跌倒的老妇人,厉声呵斥推揉的壮汉。他的冷静和力量象一块定海神石,所到之处,恐慌的浪潮稍稍平息一些。
这场混乱足足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在琼恩和他的队伍全力弹压下,才渐渐平息。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恐惧的汗味和几声压抑的抽泣。惊魂未定的人们挤在一起,用惊恐未消的眼神偷偷望向天空,仿佛那头黑色的死神随时会再次降临。
就在这片劫后馀生般的死寂和喘息声中,“眶当”一声巨响,大竞技场那扇沉重、锈迹斑斑的大门被猛地从外面推开。刺眼的阳光涌进来,勾勒出门口一群披坚执锐的身影轮廓。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魁悟,穿着磨损但保养良好的鳞甲,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忧虑和坚毅,灰白相间的胡须显得有些凌乱。莫尔蒙爵士。他身后跟着十几名神情冷峻、手持长矛的无垢者侍卫。
乔拉的目光锐利如鹰,瞬间穿透弥漫的尘土和惊惶的人群,精准地锁定了场地中央那个刚刚平息了一场混乱、灰头土脸却身姿挺拔的黑衣青年。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靴子踩在沙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目光紧紧盯着琼恩,声音洪亮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