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沸羊羊、懒羊羊带着依旧有些晕乎乎的灰太狼和沉默不语的喜羊羊离开了,去执行“换装”和“安置”任务。
美羊羊和暖羊羊也体贴地暂时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这姐弟还有睡觉的小月亮三人。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加湿器发出的细微声响,和小月亮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澜太狼坐在床边,指尖轻柔地、有规律地拍抚着儿子的背脊,目光落在小家伙安详的睡颜上,看似专注,眼底深处却有一丝未散的波澜。
小灰灰没有离开。
他走到窗边的沙发坐下,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姐姐一会儿。
灯光在澜太狼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也照出了她眉宇间那抹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的疲惫与挣扎。
良久,小灰灰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笃定,打破了寂静:“姐姐,你又心软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他太了解她了。
澜太狼拍抚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反驳,只是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反问:“我错了吗?”
小灰灰几乎是立刻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没有。”
他的回答干脆利落,带着全然的信任和支持。
无论姐姐做什么决定,在他这里,都不会有“错”这个字眼。
他只是……看出了她的纠结,她的动摇。
澜太狼似乎因为这个回答而稍微放松了一些紧绷的肩膀,但依旧没有多言。
时间在小月亮平稳的呼吸声中静静流淌。直到确认小家伙已经彻底睡熟,呼吸沉缓,澜太狼才极其小心地抽回手,为他掖好被角,然后起身,走到了窗边,与小灰灰并肩而立,望向窗外璀璨却遥远的城市灯火。
夜风透过微开的窗缝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
小灰灰侧过头,看着姐姐被灯光勾勒出的、显得有些单薄和寂寥的侧影,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的问题。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试探,也带着对姐姐心事的关切:
“那……喜羊羊他……”
“我还要叫他……姐夫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澜太狼努力维持的平静假象。
她猛地一滞,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
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用。”
最终,她只挤出这两个干涩的字。
试图用最简洁的方式划清界限。
但接下来的话,她却无论如何也接不下去了。
“我跟他……我们……” 澜太狼张了张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后面的话语破碎在唇边,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骗不了小灰灰。
这个她一手带大、倾注了无数心血教导、如今已然能独当一面、甚至比她更早洞察人心的弟弟。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她保护、会懵懂追问“爸爸去哪里”的孩子了。
小灰灰看着她这副欲言又止、挣扎痛苦的样子,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用任何言语逼迫。
他只是静静地伸出手,动作轻柔地,取下了澜太狼鼻梁上那副精致的金丝边眼镜。
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他曾经做过无数次。
眼镜是她的盔甲之一,能让她在需要的时候,将目光隐藏在镜片之后,增加疏离感和专业性。
现在,盔甲被卸下了一角。
澜太狼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少了镜片的阻隔,她的目光似乎变得更加直接,也……更加无处躲藏。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眼底那来不及掩饰的复杂情绪,爱恋、痛苦、恐惧、茫然清晰可见。
小灰灰将眼镜小心地放在一旁的茶几上,然后转身,正对着姐姐,目光温和而坚定,不再给她任何逃避的空间。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姐姐有些冰凉的手,用那双已然能看透商场风云、此刻却盛满了对至亲姐姐无尽心疼的眼睛,直视着她,一字一句,清晰而温柔地说道:
“姐姐,你心里……还是有他。”
不是质问,不是指责。
只是一个温柔的、不容否认的,事实陈述。
他揭穿了她所有试图用理智、用责任、用“为你好”筑起的防线,直指问题的核心,她的心,从未真正将喜羊羊放下。
澜太狼别开脸,声音干涩:“我不该有。”
不该有心软,不该有动摇,更不该……心里还有他。
小灰灰却握住她微微发凉的手,语气温和却坚定:“你可以。”
喜羊羊可以,姐姐当然也可以。
有爱,有心软,有对过去的眷恋,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不该成为自我鞭笞的理由。
澜太狼的目光落在熟睡的小月亮脸上,没有回答。
那张与喜羊羊有七八分相似的小脸,此刻在睡梦中显得无比安宁,却也是她心头最沉重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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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灰灰看着姐姐沉默而紧绷的侧影,心中了然。
他轻轻拉过姐姐的手,让她转向自己,目光直视着她眼中那片荒芜,声音放得更缓,却字字清晰,试图撬动那块名为“自责”的巨石:
“姐姐,放过自己。”
“你没做错任何事!”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当年就算你不同意,以喜羊羊哥哥的性子,他知道了小兔子们需要帮助,也一定会去帮忙的!那不是你能阻止的意外,只是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不幸。”
澜太狼的睫毛颤了颤,低声道:“他会听我的。”
如果当时她坚持,如果他看出她一丝一毫的不安,他或许……真的会留下。
小灰灰立刻接道:“他现在也会听你的!”
澜太狼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熟睡的小月亮,低声呵斥:“小点声。”
小灰灰从善如流地压低声音,但话语的分量丝毫不减,他凑近一些,目光恳切:
“姐姐,十五年了,你惩罚自己,背负着这个‘如果’的枷锁,已经背了整整十五年了!”
“现在,喜羊羊哥哥回来了,爸爸也回来了!他们都好好的,就在外面!他们没有出事!这不是最好的证明吗?证明那只是个意外,不是任何人的错,更不是你的错!”
小灰灰试图用“人还在”这个最大的事实,来撼动澜太狼根深蒂固的“自我归罪”。
然而,澜太狼的目光却再次飘向病床上的小月亮,眼眶瞬间泛红,蓄满了泪水。
那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心疼和更沉重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负罪感。
“可是,小灰灰……” 她的声音带着破碎,终于说出了那个日夜啃噬她的、最深的梦魇,“如果……如果喜羊羊没有消失……”
澜太狼的泪水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小月亮就不用……从出生就体弱,就不用总是住医院,不用从小打针吃药,不用因为身体原因,小小年纪就没有多少能一起玩耍的朋友,只能待在家里或者医院……”
她猛地抓住小灰灰的手臂,指甲无意识地用力,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要抓住那个永远无法挽回的“如果”。
“我放不过自己……小灰灰,我真的放不过……”
“每次,每次我看见小月亮……看见他那张和喜羊羊那么像的脸……看着他安安静静看书,或者因为不能跑跳而露出羡慕别的孩子的眼神……”
“我都在想……都在一遍遍地想……”
澜太狼的声音哽咽到几乎失声,巨大的痛苦让她的身体微微发抖。
“如果当时……我阻止了……哪怕只是多说一句话,多拉他一下……”
“小月亮他……就能……”
“就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健健康康的……在阳光下奔跑……”
“他就不用受这些苦……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当时……点了头……”
最后几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却承载着十五年来,一个母亲最深的自责与最无力的痛苦。
澜太狼将儿子早产体弱、常年病痛的所有根源,都归咎于自己那个未能阻止爱人离开的“点头”。
这个心结,比任何爱情的遗憾、时间的隔阂,都更沉重,更锋利,更让她无法面对喜羊羊的归来。
因为她无法面对,那个因她“过失”而承受了十五年病痛的儿子,和那个对此一无所知、却可能因此再次承受打击的喜羊羊。
小灰灰听着姐姐泣血的忏悔,看着她被负罪感彻底淹没的崩溃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终于明白了,横亘在姐姐和喜羊羊之间的,不仅仅是十五年的时光和情感的隔阂,更是这道深植于她心底、关于儿子健康的、血淋淋的“罪责之墙”。
要解开这个结,远比想象中更难。
但他知道,他必须帮助姐姐,把这堵墙,一点点地,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