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王都卡斯顿在一层冷雾中沉默无声,
高塔上的风旗缓缓摆动,城墙之上火把斜照,仿佛整个王城都在摒息聆听远方传来的风声回响。
查尔斯三世站在王宫高塔的观星台上,身披披风,神色深沉。
他的目光越过层叠屋脊与远方的高塔,看向苍茫夜色中隐约浮现的地平线。
他的指间微微用力,握着栏杆,冰冷的石面带走了掌心最后一丝温度。
数月前,他亲自下达王命,调遣五位最精干、最稳重的使节,分头前往亚文公国、德萨拉王国、塞尔维安帝国、阿尔特利亚王国、诺德海姆王国。
他们或披风乘船、或策马西行、或越境入雪原,如箭离弦、各奔其途。
如今,那些该有的回音,终于被逐渐传回。
他没有立刻召集朝会,而是让五人先后入宫,单独勤见,以免同席反目,也为细听每一国的言辞细节。
而今晚,正是最后一位特使归返之夜。
查尔斯三世立于夜风中,回想起他们离开的那一日。
那时尚是初冬,寒意已在空气里浮动,却未到彻骨的时节。
冬雪尚未来临,黄昏的钟声顺着街巷回荡,人群在使节队伍驶出王城时缓缓肃立。
每一位使节都是查尔斯亲自挑选、下死命令驱使出发之人。
“你们手中携带的不只是书信与国印。
他那日站在宫门前,语气沉冷,“你们肩负的,是巴伦西亚王国,乃至整个大陆所有人类的命运。”
“若你们有人死于途,吾将铭你忠名入塔;若你们空手而归,不必自责。但一一他在城门下看着他们的眼晴,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地说道:
“若你们有人出卖王国的尊严,迎合他人虚伪的政治算计一一那便以叛国之罪论处。
五人皆跪下,誓言响彻宫阙。
那是王都最后一次为外交出征而鸣钟。
如今,数月已过,钟声再未为同样之事响起。
“他们回来了。”
身后传来贴身侍臣低声通报,打断了国王的思绪,“诺德海姆王国的使节已于今日黄昏返宫,王命五使,尽数归位。”
“可有伤亡?”
“德萨拉王国的使节团有一人途中受了伤,现留于边境疗伤;其馀人都安然归返。”
查尔斯没有回应,只轻轻点了点头。
他转身,披风随风扬起。
“召他们明日入宫,按顺序单独觐见。”
“是。”
这一夜,王都之上夜空低垂,厚重的云层层叠堆积,象是在蕴酿着一场无法避免的暴雨。
晨钟回荡在卡斯顿的上空,宫墙之内尚未完全苏醒。
查尔斯三世却早已等侯在沉影殿内。
他坐于王座之上,面前的桌案上摊开一幅尚未完全描绘完成的大陆军事地图。
鹅毛笔搁在铜制笔架上,墨迹微干。
沉影殿外,身着深蓝礼袍的信使缓步而入,单膝跪下。
他身披风尘,神情坚毅。
“艾尔曼,巴伦西亚王国遣往德萨拉王国使节,拜见吾王。”
查尔斯三世坐于王座之上,语气不带起伏“说吧,德萨拉王国的态度。”
“—德萨拉拒绝了直接添加联盟,但他们——并非全然冷漠。”
“他们愿意‘继续保持关注”,并声称会加强西南边境的戒备。”
“但对于结盟、调兵、会盟,他们说一—‘尚需时日’”。”
查尔斯三世坐在王座上,面色冷峻:“那是礼貌的推脱。”
特使抿唇点头:“是,陛下。”
当查尔斯决定向德萨拉派遣特使时,选择了艾尔曼不仅因为他本是贵族出身,更因为他年少时曾在德萨拉的骑士团学习过,熟知他们的礼仪、语言与骄傲。
德萨拉王国并非由国王集权,恰恰相反,全国由“骑士议会”统治,每一位拥有封地的骑士领主都能在王都贝里昂的议事厅中发声。
艾尔曼到达德萨拉时,整个国家正沉浸在一年一度的“王国比武大会”热潮中。
剑术表演、骑士比试、号角长鸣、骑马行礼,整个王都宛如盛典现场。
然而,喜庆与荣耀的背后,却是对“战争”的两种极端认知一派人将其视作“荣耀再临的试炼场”。
另一派则将其视为“会拖垮骑士秩序的外部纷争”。
艾尔曼在贝里昂骑士厅中,被安排在一处略偏的位置发言。
他的开场谨慎,引用古代德萨拉战史:“曾有王者于外敌压境时率先出击,以骑士誓言守护信仰。”
他强调一兽人入侵不是一场局部战事,而是来自异界的侵略。
巴伦西亚王国若亡,兽人若得到进一步扩张,战火迟早将会点燃整个大陆。
但整个议事厅内的反应却极为复杂。
一位年迈的骑士站起,身披镶银长袍,语气不无尊重:
“我曾在边境驻守三十载,也敬佩巴伦西亚王国的荣耀与强盛。但我们尚未看见那异界之敌的锋刃。”
“难道我们要为传闻中的兽人动员整个德萨拉王国的力量?”
随后,一位青年骑士起身,一拍桌案,声音激昂:
“若战争来临,我愿请命出征,磨炼我等军锋!骑士不应畏战,而应迎战!”
而在座另一位老派贵族则冷冷道:
“战争是王者的游戏,却要由我等子嗣流血。”
“我不同意将我们德萨拉战士的生命,送去填南边的战火。”
“那不是我们的边境,也不是我们的敌人。”
艾尔曼在数十人的环绕中,不止一次想要插话,但他知道在德萨拉,如果你试图打断一个骑士的发言,那比向他直接拔剑还危险。
所以他静静站在议厅中,直到汗水湿透内衬。
他没有动摇,只是再次拿出查尔斯三世的亲笔信,朗读最后一句:
那一刻,议事厅内有片刻寂静。
可惜,寂静并未转化为共识。
【沉影殿内】
“他们在比武。”艾尔曼低声补充,“他们的青年骑士,在讨论‘能否凭此大战赢得荣誉与地位’;他们的老贵族,在盘算‘是否值得动用封地资源”。”
“德萨拉王国不惧战争,恰恰相反,他们十分尚武。”
“但他们不愿在别人的战争中赌上自己的荣耀。”
查尔斯三世静默地抚过扶手雕刻的纹路,忽然笑了一声:
“德萨拉王国—果然是骑士的国。
“只有敌人的刀砍进他们的马,他们才会承认这是真正的战争。”
艾尔曼低头,没有作声。
“不过,”查尔斯又道,“这总比某些国家强。”
“他们观望,是因为不愿被骗;某些国家冷眼,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
他缓缓起身,走向挂在大殿尽头的地图。
他的目光停在地图上德萨拉王国的西南角,那片疆土正与巴伦西亚王国的东部相接。
“等火烧到那里时,他们会来的。”
“我只希望———-到那时为止,这场火,还烧得住。””
沉影殿内火光未灭,第二位特使缓步而入。
他面容清瘦,披一身银灰披风,礼节得体,步履却微显疲惫。
“奥斯曼,巴伦西亚王国遣往阿尔特利亚王国特使,向吾王复命。”
查尔斯三世不动声色地点头:“说吧,阿尔特利亚王国的态度如何。”
奥斯曼低下头,神情中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
“陛下,阿尔特利亚王国——-并未拒绝。”
“但他们也并未答应。”
他顿了顿,斟酌着每一个词:
“那是一次极其——“圆滑”的接待。”
王都锡尔文,雾气终年不散,城墙之外是湿润沼泽,城墙之内是阶梯状堆栈的银白石屋与高塔。
奥斯曼抵达的那日,正值阿尔特利亚春季议会开幕。
他被安排在“白玉议厅”旁的迎宾使馆住下,接待他的,不是王储,不是宰相,而是一名温和沉稳的中年贵族一一王党重臣、内务枢长博尼法子爵。
“欢迎阁下远道而来。”博尼法子爵语气平稳,微笑中藏着距离,“巴伦西亚王国与阿尔特利亚一向邦交有年,如今又值南大陆多事,我王愿聆听贵国意见。”
奥斯曼明白,他的使命本不是一席会谈能定夺。
而真正的战场,在接下来的议会表态、王党态度、贵族游说之间。
他将巴伦西亚王国方面对兽人威胁的全部情报、地图、战况回报一一呈上,还展示了两封由查尔斯三世亲笔签名、盖有王印的联名盟约草案。
博尼法子爵接过,不急着回应,只是微微颌首,转身吩咐人将文档送往议会抄录存盘奥斯曼从他的微笑中读出四个字:
“谢谢转告。”
三日后,他终于见到了阿尔特利亚王国的王储一一年仅二十五岁,沉稳内敛,眼神如冰。
会面地单击在“风裁楼”一一-银塔之巅,一处封闭的高阁。
没有侍从,没有记录官,只有他们两人。
王储说得很直白:
“兽人确实令人担忧,但如今尚未有任何情报证实其已对阿尔特利亚王国构成真正的‘战略威胁”。”
“我们的贵族们,尤其是高地派系,担心被卷入一场不确定的战争。”
“而王党派内部,也有不少人担心巴伦西亚王国在联盟中获得过大的发言权。”
“若要我们参与,至少,要给予我们足够的盟约席位,以及共同统军权。”
奥斯曼听懂了。
这不是拒绝,而是一场交易。
阿尔特利亚不反对援助,但他们要“熄盟即掌权”,不愿成为南方乍火中被推上前线的“缠牌盟友”。
更复杂的是贵族议会的分裂。
在一场非公开的议案讨论中,奥斯曼旁听到以下争执:
“你们真的相信巴伦西亚荷国没有私心?他们借兽人之威,想逼我们立誓。”
“但如果是真的呢?若巴伦西亚荷国与亚文公国沦陷,兽人北上,锡尔文便将不再安全。”
“那便让他们用血验证真蒜!”
“可万一等轮到亻我们再动手,盟约便不由我们主导亻!”
“阿尔特利亚荷国的利益,不该交给南方去决定。”
言语交锋之中,奥斯曼终于明白:
阿尔特利亚这部“王国机器”正运转在复杂算计与绝对自保之间。
他们并非不相信有兽人,但他们也不怕兽人。
他们更怕在兽人未至之前,失去个战略主动权,
查尔斯仿世听完全部回答后,缓缓坐回荷座:
“那就是说一”
“他们会来,但不是现在。”
奥斯曼点头:“除非兽人再次北进,或是联盟之势成型,否伶阿尔特利亚荷国只会袖手旁观。”
“他们要观望,要计算,要在‘不参与’与‘主导未来’之间找到最优解。”
“他们不是冷漠,只是冷静。”
查尔斯不怒,只是轻声说道,
“冷静的人,往往最怕热浪。”
他抬眼望向个外。
“让他们观望。也让他们看到一—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正时,本荷要看看,他们还会不会坐在银塔里不动。”
他目光冰冷,却不带怒气。
“下去吧,奥斯曼。”
“是。”
沉影殿内,风自高个潜熄,拂过火光。
披着旅尘的第仿位特使缓缓行至荷座前,神情平静,眼神却如寒丞般冰凉。
“陛下。”
他低头行礼,声音低沉沙哑:“布伦,已自诺德海姆荷国归来。”
查尔斯仇世沉声问道:“你在那里看到亻什么?”
布伦抬起头,目光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