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说来话长(1 / 1)

战斗在刹那间爆发。

山洼仿佛被扯裂,骤然沸腾。

风声鸣咽,火光翻卷,林叶剧烈颤动。

那股原本潜伏在夜色中的肃杀气息,如被骤然引燃的火线,一瞬间席卷了整片山林。

短促的一声令下,杀声便如破冰涌泉,从山谷深处腾起,穿透浓密树影与灌丛,撕开夜色的静寂。

特罗斯基一方的队长率先冲出,披着一袭风蚀斑驳的披风,佩剑高举,眼神却在火光中轻颤,

他并非未曾搏命,没见过血,但此刻,在面对一整支训练有素、列阵齐整的正规战团时,却仍然面色僵硬、眼中藏惧。

“冲过去!他们的人没我们多!”

他怒吼着,试图压住心头的动摇,脚下却已不自觉地慢了半步。

他不是不知道一一真正的差距,从来都不是人数。

对面山坡之上,莱昂未曾高喊,他的声音却直击心脏:

“整阵,压下去。”

遗命团随之前推,如铁浪涌动,层层落步,沉稳如山。

盾墙在火光中前挺,每一张圆盾都紧贴其后战友的身形,呈半斜姿态护胸护腹。

列阵整齐,步伐齐一,哪怕踩断枯枝、碾碎碎石,也未乱一分节奏。

前排长枪手以盾为掩,枪锋从缝隙中探出,寒芒闪铄如林,宛如山间忽起的冰川倒挂,森冷肃杀。

“步不乱,阵不破。”

万尼克低声令下,随即率先从右翼纵身跃下。

他剑光斜扫,喝令紧随:“斜刺!”

那一瞬,十馀道枪锋同时探出,从盾列之后暴起,齐斜刺向前方。

“——呢啊!”

一名试图突破盾阵的特罗斯基卫兵刚迈出一步,胸腹便被长枪贯穿。

血从甲缝中溅出,他甚至来不及喊出完整的咒骂,便带着扭曲痛苦的神情向后跌倒,压倒了身后两个同伴。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火光中,只见那一列枪锋如寒潮般扫荡前排,几乎每一次突刺都带着破空声与血珠飞溅。

卫兵们的软甲在尖锐枪头面前毫无抵抗,皮甲裂开如纸,斗篷被贯穿、撕碎,哀豪声接连响起。

特罗斯基的队长终于意识到一一他面前的,不是什么杂牌流民,而是一支真正的战团。

而他魔下这群卫兵,大多是领主养的私兵、仆从,惯于敲诈勒索、镇压百姓,却从未经历过严苛的阵战。他们的纪律、他们的装束,在此刻都成了拖累。

“后退!别乱冲!引他们出阵,冲散他们!”

他脸色变得苍白,喉头一紧,猛地高喊,试图用命令挽回颓势。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面对的一一是遗命团。

这是一支从户山血海中走出的队伍,曾在库曼人战斧与火焰之间挣扎生存,是一支一路杀出来的精锐。

哪怕此刻仅有几十人人,却列阵如壁、进退如水,杀气凝重得令人室息。

“斜插右侧!压住他们下坡通路!”

莱昂沉声下令,斜跨一步,剑锋直接挑开一名扑来的卫兵的长矛,然后反手穿胸而入,一击毙命。

万尼克已带几人从另一侧包抄,片刻间便将敌方前排打散。

林中顿时乱作一团,火把掉落、矛刃撞击、痛呼与逃喊此起彼伏。

“他们都是披甲的精锐!”

“快跑!我们打不过!”

“退后!快退后一一!”

特罗斯基卫兵的队伍彻底溃散了。

那些原本围困古德温等人的卫兵被阵势压垮,转身就逃,有的跌倒在乱石中、有的慌不择路撞进灌木,被遗命团战士的长枪拦腰刺翻。

还有几人拼命试图拖走身边同伴,却在半路被追兵砍翻在地,血溅数尺。

“停步一一收势!别追远了。”

莱昂立于阵前,剑锋下垂,血水滴落。

遗命团的战士们迅速止步,盾阵不乱,长枪亦未收,仍对准馀下惊魂未定的逃兵。

战斗只持续了片刻。

特罗斯基一方的数十名卫兵,已死伤十几人,剩馀尽数溃逃入山林。

林中回响着奔逃时断断续续的叫喊,有人高呼“快回城堡”,有人则连喊声都带着颤意。

“追不追?”万尼克站定,呼吸微急,眼神锐利如鹰。

莱昂摇头:“不追。”

他环顾山洼,一地火光映着血迹与翻复的盔甲,十数具尸体横陈在石地之间,空气中弥漫着热血与火油的混合味,压得人胸口发紧。

他缓缓收剑入鞘,走向洼地中心那三人。

女子凯瑟琳仍护在那名受伤男人的前方,脸色惨白,却握剑不放,

直到莱昂靠近几步,她才终于松了口气,将剑锋缓缓垂下。

“你是—遗命团的——?

她嗓音嘶哑,带着极度疲惫。

“我是莱昂。”

莱昂淡淡答道。

而那老头,此刻已经激动得满面通红,几步扑上来,几乎是攀在莱昂的身上大喊:

“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来了!我是古德温一一我奉瀚纳什之命,前来调查卡蓬少主的下落。我们三人刚逃出特罗斯基城堡,差点又要被他们抓回去了一一你来的正好,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莱昂看着他,眼神却越过他肩膀,落在凯瑟琳与那名受伤的男子身上。

“你们三人从城堡里逃出来了,那卡蓬呢?”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波动,但眼中的寒意,却压得古德温呼吸微顿。

“他——他没在我们这。他被抓走了。”,神情变得沉重,“被冯·波尔高带去了库腾堡”

话未说完,莱昂的目光已然沉了下去。

这一夜,终究只是揭开了冰山一角。

他缓缓转身,望向夜色深处那道高耸不语的特罗斯基主堡山影。

雾未散,风尚在,林中馀火正燃,仿佛为即将到来的真相,点燃了最初的烛光。

山洼的火光还未熄灭,战斗留下的热浪尚在地面蒸腾,一阵风过,吹起几张破碎的披风残片,

象是旧旗随风摇晃。

莱昂没有急着开口。

他站在三人面前,目光扫过他们:古德温的袍子几乎扯烂,膝上尽是泥污,那名受伤的男人满身绷带,伤口渗血,却仍强撑着不倒;至于那名年轻女子,披风破裂、紧握短剑,眼中却仍残留着敌意与防备。

她挡在古德温和那名受伤男人的身前,就象一头受伤但不肯退让的野狼。

莱昂缓缓抬手,示意一旁士兵前来。

“叫医师过来,处理他们的伤。”

“是。”

那名士兵迅速下去叫人,一名医师带着随身药箱上前,开始查看男人的伤势。

对方抽了一口冷气,却未出声,只用未受伤的手扶住膝盖,保持坐姿。

凯瑟琳盯着那名医师的动作,直到确认他未做多馀举动后,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短剑。

古德温则象是终于松了口气,拍拍胸口:“感谢圣母—·终于遇到人了———你来得太及时了,

莱昂。”

莱昂却并未放松。

他抬头看向林中,目光所及之处,火光渐渐暗淡,逃散的卫兵已不知去向,但一股不祥的沉默正在林间弥漫开来。

莱昂轻声开口:“你说———卡蓬被带去了库腾堡?

古德温点头,神情复杂:“是的。我亲眼所见。

“够了。”

莱昂抬手打断他:“详细的情况,我们回头再说。现在我只问一件事。”

他盯着古德温,声音压低:

“你们怎么从堡里逃出来的?”

古德温明显一滞,目光左右飘动了一瞬,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是—是凯瑟琳带的路,她以前是城堡里的人,熟悉后山密道。”

“密道?”

“是,一条废弃的逃生信道,从主堡下面的石窟延伸出来,没人看守。只是我们运气不好,刚逃出来,就被他们发觉了——”

“他们?”莱昂冷笑,“你是说,那些本该守护城堡的卫兵,正在山后追杀你们?”

古德温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只是低下头。

莱昂不再追问。

他已得到足够的答案。

特罗斯基,是敌非友。

他缓缓扫视战场,火光在夜色中剧烈跳动,映出破碎的长矛、横倒的盾牌、血泊与泥草混杂的户体,以及风中仍未熄灭的杀气。

而这一夜,不过是冰山一角。

他转头,眼神投向身旁的方尼克。

“战场清理,迅速完成,准备撤离。”

“扩大警戒,哨岗设到山道入口,弓手上坡就位。”

“是。”万尼克领命,转身疾走。

命令如利刃落下,遗命团士兵迅速动了起来。

山洼四周被重新封控,防线呈圆环状层层收缩,构筑出一圈临时可守的阵地,

直到布防初定,莱昂才将目光重新落回那三人身上。

他目光沉稳,语气不带情绪:

“从现在起,你们三人暂时跟在我身边。等我确认卡蓬的下落与事情真相,再决定下一步。”

凯瑟琳原本欲言又止,眼神在黑夜与火光间晃动,最终只是点了点头,默默低头,手指悄然收紧在剑柄上。

古德温张了张嘴,仿佛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他只是长叹一声,低声喃喃:

“这就—说来话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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