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净邪堂”。
这是一处位于玉虚峰与器堂交界处、新开辟出的独立院落。建筑风格简朴厚重,以黑石为主,布满了各种防护、警戒、隔音的阵法,显得肃穆而神秘。
正堂之内,气氛严肃。明溪真人端坐主位,上官乃大与凌霄分坐左右下首。两侧,则坐着从器堂、阵堂、丹堂抽调来的共计十二名精锐弟子,修为最低也是筑基中期,个个气息沉稳,目光锐利,显然都是各堂口的佼佼者。明炉真人虽未亲至,但也派了器堂一位资深执事列席。
会议开始,明溪真人首先宣布了“净邪研习堂”的正式成立、宗旨以及人事任命,强调了此项工作的极端重要性与保密性。
接着,由上官乃大这位“器研组首席执事”,阐述初期研究规划。
上官乃大早已准备充分。他提出的规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基础理论与材料筛选,集中研究现有净化、宁神类符文、阵法、药物的效果,并广泛测试宗门库藏中可能对邪念、蚀魂之力有克制效果的特殊材料(他特意模糊提及了“蕴含特殊规序之力”或“阳性纯正能量”的材料);第二阶段,原型设计与验证,基于筛选出的有效成分,设计并试制几种不同原理的防御法器原型,进行初步效果测试;第三阶段,实战优化与集成,将最有潜力的原型进行优化,并尝试与常规防御法器或阵法结合,形成可用的制式装备或阵法节点。
规划条理清晰,目标明确,既符合研究规律,又给各组成员分配了明确任务,展现出了出色的组织能力。尤其是他提出的“广泛测试特殊材料”这一点,更是为他后续名正言顺地搜寻类似金属残片、星辰铁等天外奇物,铺平了道路。
阵堂和丹堂的弟子听得连连点头,器堂的弟子更是眼中放光,显然被这宏大而具体的研究方向所吸引。
凌霄则在情报分析方面,提供了几条关于蚀魂殿近期活动特点、常用邪术能量特征的情报,并强调实战反馈的重要性,与研究规划形成了良好互补。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各组成员领受了初步任务,资源调配的流程也确定下来。
就在会议即将结束,众人准备散去时,坐在末席的一名来自阵堂的、相貌平平、一直沉默寡言的筑基后期弟子,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迟疑:
“云执事,弟子有一事不明,想请教。”
众人目光看向他。上官乃大记得此人名叫“周岩”,在阵堂以谨慎细致着称。
“周师兄请讲。”上官乃大点头。
“执事在规划中,多次提及测试‘特殊材料’,尤其是可能蕴含‘规序之力’的奇物。弟子冒昧,不知执事对此类奇物,可有具体的甄别标准或感应方法?毕竟,此类物品往往罕见且特性不明,若无明确指引,恐大海捞针,效率低下。”周岩的问题很实际,也问到了点子上。
上官乃大心中微动,这个问题看似寻常,但时机把握得有些微妙。他面上不露声色,从容答道:“周师兄所虑甚是。关于‘规序之力’,目前我也只是基于所见古物残片(他再次提及那改造后的玉牌和碎片)的粗浅认知,其特征大抵是能量结构异常稳定、精密,运行逻辑迥异于常见灵材。至于感应方法……或许可以尝试炼制一种对稳定、精密能量结构特别敏感的探针,配合特定的激发符文,进行初步筛选。此事,可列为器研组与阵研组首个合作课题。”
他巧妙地将问题转化为一个研究课题,既回答了疑问,又将主动权握在了自己手中。
周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随即低下头:“执事高见,弟子受教了。”
会议就此结束。
众人散去后,上官乃大与凌霄并肩走出净邪堂。
“云师弟,”凌霄忽然低声道,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丝提醒的意味,“研习堂初立,鱼龙混杂,未必都是同道。方才那位周岩,素日寡言,今日却主动问及‘规序之力’的感应之法……有些反常。你多留意。”
上官乃大心中一凛,点头道:“多谢凌霄师兄提醒,我会注意。”
看来,不止他一个人察觉到了异常。凌霄身为剑堂精英,负责情报分析,嗅觉果然敏锐。
两人在堂外分开。上官乃大回到听涛小筑,脑海中回想着周岩的提问和凌霄的提醒。
“是单纯的研究者好奇心,还是……另有所图?”他无法确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随着净邪堂的成立和他地位的提升,潜藏在暗处的目光,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他走到那个封印着暗红珠子的玉盆前。盆中,那株宁神花依旧安静生长,下方的封印毫无异状。
上官乃大沉吟片刻,没有去动它。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他需要更多的“成果”,来稳固自己的地位,获取更高的信任,也需要……制造一些机会,让那些藏在暗处的家伙,自己跳出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份初期研究规划上,又看了看手中冰凉的净邪令。
“既然舞台已经搭好,那么……好戏也该开场了。”他低声自语,转身走向炼器室。
接下来,他将以“净邪堂器研组首席执事”的身份,正式启动对“天外奇物”和“邪念防御”的研究。而这个过程,必将搅动玄真观内外的风云。
听涛小筑内,地火再燃,符文明灭。一场由上官乃大(云中子)主导的、看似为了抵御外邪、实则也关乎自身道路与未来大势的“研究”,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帷幕。
“净邪堂”成立后,青阳山的气氛似乎变得微妙起来。明面上的平静下,多了一股忙碌而肃穆的暗流。从各堂抽调来的精锐弟子,持着特殊的令牌,频繁出入新划出的禁区,神色匆匆。
作为器研组首席执事,上官乃大变得异常忙碌。他既要主持组内的研究进度,审核材料申请,又要与阵研、丹辅两组协调,还要定期向明溪真人汇报。幸而他神魂强大,分心多用已是本能,加之有意控制进度,倒也能应对自如。
初期工作主要是理论梳理和材料库筛查。上官乃大以“研究需要”为名,凭借净邪令的权限,调阅了器堂、阵堂乃至宗门秘库中大量关于净化、宁神、破邪类符文、阵法、材料的典籍记录。他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个正统大派的千年积累,将其中有价值的部分与自身所学相互印证,眼界与理论储备都在飞速提升。
同时,他开出了一份长长的“待测试特殊材料清单”。清单中,既包含了一些公认对阴邪有克制效果的纯阳、雷属材料(如雷击木、赤阳石),也包含了一些性质不明、但被记录为“疑似天外奇物”或“结构特异”的冷门藏品——当然,他真正感兴趣的那些,如类似金属残片、星辰铁等,都巧妙地混在其中,并不显眼。
这份清单很快得到了批准,所需材料被分批送到了净邪堂器研组的专属库房。
上官乃大没有立刻动手处理那些核心目标。他先带领组员,对那些常见的纯阳、雷属材料进行标准化的性能测试,建立数据基准。过程严谨、枯燥,却必不可少,也符合一个正规研究项目的流程。
私下里,他则利用夜晚时间,在听涛小筑的炼器室中,对那几样真正关注的“天外奇物”进行更深入的探究。
首先是那块“星辰铁”。他以特殊手法,配合一丝微不可察的星罡之力,尝试引导其中的星辰精华。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星辰铁仿佛遇到了“同源”的力量,内部流淌的液体星光变得异常活跃,被缓缓抽取、提纯,最终得到了一小瓶银光璀璨、蕴含着精纯星辰本源的“星髓”。此物不仅对修炼《星辰引气诀》和《不灭星罡体》大有裨益,更被他视为炼制高级星属性防御法器的核心材料。
接着是那截“雷击阴沉木”。此物阴阳相济,处理起来更为复杂。他花费了数个晚上,才以元婴真火配合特定的符文,将其中的阳雷精华与阴沉木的宁神特性成功分离、精炼,得到了一小撮闪烁着金色雷弧的“阳雷晶砂”和几滴暗绿色的“宁神木髓”。前者对阴邪有极强的克制,后者则是极佳的安神辅材。
至于那枚记录着《上古净灵符文残篇》的玉简,他早已烂熟于心,并尝试将其中的几个核心净化理念,融入到正在设计的“心神守护”基础符阵之中,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最大的收获,依旧来自那块神秘的金属残片。随着研究的深入和对“规序”之力理解的加深,他已能勉强解读出那残余“指令”印记中,关于“能量稳定场构建”与“微观结构修复”的极少数几个逻辑模块。虽然残缺,却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启发。他尝试着将这种高度逻辑化的“构建”与“修复”理念,融入到“灵枢佩”的后续改进方案中,设计出了一种理论上更加稳定、更具“自我维护”潜力的符阵结构雏形。虽然还远未达到金属残片原主文明的水平,但放在此界,已是开天辟地般的思路。
这些研究成果,他并未全部上报。一方面是为了藏拙,避免过于惊世骇俗;另一方面,也是为自己留下底牌。他只在每月例行的研究进度报告中,适当地、有选择地披露一些“阶段性成果”,比如基于纯阳材料开发的“简易驱邪符牌”,基于宁神木髓改良的“清心香丸””的初步测试数据等等。
这些成果虽然不算惊天动地,但扎实、有效,每一步都踩在了点上,充分证明了研究方向的正确性和可行性,让明溪真人和诸位长老非常满意,对“云中子”的信任与日俱增。
然而,就在研究工作稳步推进,上官乃大的地位越发稳固之时,暗流开始涌动。
首先是净邪堂内部。那位曾在会议上提问的阵堂弟子周岩,表现出了对“特殊材料甄别”课题异乎寻常的热情。他多次主动找到上官乃大,讨论感应探针的设计方案,提出的想法往往一针见血,显示出极高的阵法造诣,但偶尔流露出的、对“规序之力”细节的追问,又让上官乃大心中存疑。
其次,是外部情报。凌霄私下传讯,剑堂在外执行任务的弟子,近期在神都附近以及西南蛮荒边缘,都发现了疑似蚀魂殿活动的痕迹,且这些活动似乎与某些“古物交易”、“神秘集会”有关,目标可能指向一些流传于民间的“天外奇物”或相关线索。凌霄提醒上官乃大,研习堂的研究可能已经引起了对方的警觉和觊觎,需加强自身防范,并注意内部信息保密。
最直接的证据,则来自听涛小筑。那颗被封印的暗红珠子,虽然依旧安静,但上官乃大布下的几层隐匿阵法中,有一层极其细微的、针对特定阴邪能量波动的“示踪”禁制,在三天前的深夜,被极其微弱地触发过一次!虽然对方动作极快,几乎瞬间消失,但足以证明,有修炼类似蚀魂殿功法的人,曾在一定距离内,对听涛小筑进行过“窥探”或“感应”!
内忧外患,山雨欲来。
这一日,上官乃大正在净邪堂器研组的专属炼器室,指导两名组员处理一批新到的“赤阳石”,周岩拿着一份新设计的“复合感应探针阵图”玉简,前来请教。
“云执事,这是弟子根据上次讨论,草拟的探针核心感应阵法,融合了‘微能量共鸣’与‘结构稳定性扫描’两种思路,请您过目。”周岩态度恭敬,双手奉上玉简。
上官乃大接过,神念一扫。阵图设计得相当精妙,甚至……有些过于精妙了。其中一些符文嵌套和能量流转路径,隐隐透着一股与玄真观正统阵法风格不同的、更加追求极致效率和某种“规则感”的味道。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金属残片中的“指令”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