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烟尘缓缓散去，轰鸣声渐渐消弭。
众人才再度望向那片已化为“废墟”的区域。
映入眼帘的，唯有一片断壁残垣。
开京皇城周边，原为高丽重臣官邸聚集之地。
此前虽遭李成桂等人侵入，但因其目的并非毁城，而是夺权，故建筑尚存完好。
可经此一炸，皇城四周房舍尽数湮灭，唯余满目疮痍的废墟。
就连李成桂的军队，也在这一轮“轰击”中……伤亡惨重！
“这……这是何物？”
“大明……大明的火器？”
王褐终于回神，顿觉口干舌燥，心中惊惧万分。
随即喃喃自语：
“可我曾见过火器，却从未如此威力……”
“早前外国使臣提及大明兵器威力提升，岂止是提升？简直是翻天覆地！”
此刻，其身边大臣亦面露惶恐。
“如此武器，凡人如何抗衡？”
“大明……恐怕早已不可匹敌了？”
“不过……话说回来……”
一人声音急促，忽然高喊：“燕王这般无差别轰击，我方士卒岂非也损失巨大？”
“不必担忧！”
旋即有人打断其言，放声大笑：“相比之下，李成桂已再无翻身之力！”
“看来，你我与王上，终可安享太平了！”
话音落下。
刹那之间。
在场的数人皆已不再关注所谓的死伤，反倒因局势安稳，展露出发自内心的畅快笑容。
王褐也不禁稍稍松弛下来。
然而！
他心中仍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纷杂情绪。
李成桂，这位自己年少时的至交，曾与他推心置腹，共同为同一个理想并肩奋战。
如今，高丽已不再是任何外邦的附庸。
他们的国度，将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迈向史无前例的昌盛！
可是……
“谁能料到，你我二人，竟会走到今日这般田地！”
“就连崔莹，最终也命丧你手？”
王褐低声呢喃，神色中透出无限感慨。
但很快。
他似是忽然想起什么。
猛然回神，突兀地在皇城之上放声大笑。
笑声远远传开，又因方才那惊天动地的场面，此刻整个开京城寂静如死。
正因如此。
他的声音更显空旷，竟有了层层回响。
“李成桂啊李成桂！”
“你逆行悖道，今日死于这浩荡天威之中，实乃天理昭彰！”
“身为臣子，不尊君主，视祖宗礼法如草芥，图谋叛乱，祸乱社稷、荼毒黎民的奸佞之徒！”
“如今，这便是你的结局！”
“吾身为高丽之君，亲眼见证你遭天神降罚，尸骨无存。”
“也算是告慰阵亡将士之英灵，安抚因你这逆贼而饱受战乱之苦的万民了。”
王褐的话语响彻天地之间。
许多幸存的士兵，以及早已被恐惧驱使、逃往远方的百姓……
此时也不由被吸引，纷纷凝神倾听。
“是王上！”
“这是天雷在诛杀李贼？”
“听王上的意思，李贼已经被消灭了，我们……我们终于平安了？”
“刚才不是灾劫，是上天睁眼了，上天睁眼了啊……”
“哈哈哈……好啊！平安了，平安了！”
百姓们顿时欢呼雀跃。
一个个含泪庆贺，这场兵燹带给他们的创伤实在太过沉重。
他们的丈夫、儿子，甚至父亲母亲，太多人在这场战祸中永别。
普通百姓本就对政局变幻所知甚少。
他们不懂前因后果，不知其中所谓“权谋机变”。
更不了解，那震耳欲聋的巨响，实则是大明“火器”所致。
他们只知道——
在高丽官方的宣谕中，李贼原是深受王上信赖、百官敬重、万民拥戴的大将军。
可他却拥兵自傲，野心膨胀。
竟敢倒行逆施，妄图篡夺王位。
再加上这些日来，高丽朝野不断宣扬李成桂军队沿途施行的暴行与灭绝人性的屠戮，百姓早将他称为“李贼”。
如今，李贼进逼京师，给予他们近乎毁灭的打击，更让他们对朝廷的说辞深信不疑。
眼看李贼即将攻入皇城，原本以为此后将陷入水深火热。
却不料——
终究是苍天有眼，铲除奸逆，还他们安宁。
一时间。
众人仿佛重获新生，无不欢欣鼓舞。
许多人言语之间，更是充满对当今君王的称颂。
“王上定是蒙受天眷，连上天都在庇佑他！”
“可不是嘛，前些日子，我亲眼所见，就连大明也是得了上天指引，特来援救我高丽。”
“虽说没真正出力，但也确实给了李贼极大的震慑。”
“哈哈，这么说，我们高丽比大明更得上天垂青。”
“看来我们的王上才是真正的真命之主，至于大明……不过是我们守护者罢了……”
另一边。
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私语议论。
燕王不由眯起了双眼，“这高丽的百姓，向来如此自负吗？”
他冷哼一声。
这种言论并非个例。
而是全城皆然。他本听不懂其言语，但身旁配有通译，语速极快地实时禀报军情，想不知晓都难。
“燕王！这只是庶民浅见，不足挂齿！”
“可从庶民之言，足以窥见一国风气……”
“如今看来……”
“哼！还真是有种莫名的自信。”
燕王轻叹一句，“比起大明百姓的谦谨，这种……”
他默然片刻，低声说道：“坐井观天般的自负，恐怕高丽朝中的那些大臣，个个都染上了这习气！”
“既如此……日后与王褐缔结盟约之际，倒不妨顺势利用这份心态。”
“哼！话虽如此，这王褐治国理政虽无建树，但口舌功夫却是一套接一套，怕是已将大明的火器说成了‘天降灾厄’？”
“不过，让本王心存疑虑的是，那李成桂，究竟是否真的死了？”
“必死无疑！”身旁一名副将斩钉截铁地回应，“燕王，如今的火器之威，因材料配比精进、钢铁冶炼成熟，威力已是昔日的十倍不止！”
“这般毁天灭地之力，我们又专攻李成桂所在之地，九成把握可断其性命！”
此人语气坚决，却仍掩不住言语间一丝微弱的迟疑。
“那就是尚存一成变数了？”
燕王眉头微皱，旋即道：“无妨！”
“眼下看来，高丽这场动荡，总算暂告一段落。”
“接下来，便是由本王来收束残局。”
燕王缓缓点头，继而下令：“另外，现在可以呈递军情奏报了。”
“也让朝廷诸臣，还有父皇亲眼瞧瞧……本王此番立下的赫赫功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