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座正在重新崛起的都城,巴格达的郊野遍布农田与村庄,供养着这座庞大的城市。尽管蒙古人的围攻曾将这里蹂蹦得满目疮痍,但随着局势逐渐稳定,抛荒的土地也渐渐恢复了生机。
毕竟,这些土地可是稍加开垦,便可以获得丰收的,各地的土豪们立即抓住了这个机会,带着佃农而来,填补了那些空缺。
当然,不少氏族的普通成员也从中分得了一杯羹。
而在他们的努力下,城郊迅速恢复了生机。
也是因为处于城郊,当洪水来袭,只要不被最初的洪峰冲走,等到洪水退去,大家其实都没有多少损失。
虽然作为郊区,远离充满厮杀的巴格达中心,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无忧于战事。
实际上,某种意义上来说,巴格达城郊不亚于城内危险。双方的援军皆从城外而来,每当军队途经村庄,农夫们便只能向神灵祈祷有些队伍会径直穿过,而另一些则会毫不留情的掠尽一切,再纵火焚屋。
在这混乱的世道中,劫掠几个村庄又算得了什么?甚至无人会事后追究。
不过,与这比起来,更严重的是双方的游击部队都把这片土地化为了交锋的战场
双方都默契派出人马袭击对方的援军与补给线,争取在巴格达之外在胜利天平上为己方增加筹码。而这直接导致的便是他们交锋的局域,基本上都会化为焦土,一切都会被烧光,一切都会被抢走。
于是,在洪水过去,巴格达的战开始时,以为能够躲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农夫与地主们,就这样变成了战争的牺牲品。
自从巴格达之战开始以来,于格的队伍就一直都在袭击西岸来援的叛军援军,攻击叛军的补给线。
得益于较可观的规模与充足的训练,他的队伍取得了很大成果,许多叛徒还没能进入巴格达,就成为了郊区无人在意的尸体。
瓦西里还记得于格派人对他报告其种种辉煌战绩时的表现,他当时也麻痹了,认为于格完全可以应付这个方向的战事,完全忽略了敌军主力围剿于格这种可能。
突然,一面残破的十字架旗出现在瓦西里面前,自然把瓦西里的视线引向了那方,接着看到的景象却使得他双下意识握紧。
叛军把大量人头堆成了京观,京观最上方还插着一枚粗糙的木制十字架,其中的嘲讽意味已经不言自明。
“这些该死的混蛋”伊凡愤恨的说道,不少亲兵也表达和他一样的情绪。
虽然死在这里的并非正教徒,但是这种对所有基督徒的侮辱,在场之人自然也无法忍受。
“现在别去管那个。“瓦西里大吼道,“等到我们击败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有的是时间来安葬他们。”
在瓦西里的命令下,队伍里的基督徒们只能愤恨的移开视线,继续前进。
不过,这也不可避免的让瓦西里想到了失败的下场,事情若是发展到那一步的话
他下意识想起了那件整军出发时发生的事。
当时,他正在马鞍旁整理行装,志费尼指派给他的那个工程师,哈立德·萨杜恩一脸紧张的向他走来。
对这个紧张的工程师瓦西里没有多留意,他为瓦西里工作了很久,帮助他修建了不少设施,对此人已经放心。而且,接下来开拔出营迎敌显然更重要,瓦西里也无意在乎他,士兵们也忙着各自的事情,无暇在意这个伊教徒。
只不过,当他的身影越发接近时,瓦西里便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工程师虽然紧张,但是那其中却带着决意这瓦西里可再熟悉不过。
只不过,瓦西里还没有拔剑,他的侍从伊凡就把此人按倒在地。在其挣扎中,一把锋利的匕首掉了出来。
没想到他居然是刺客。瓦西里阴郁的想到,关于万家奴的前任被刺杀的消息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那也是一个被认为完全可信的伊教徒于的。
当时,瓦西里只是让拷问官抓紧拷打,就带着队伍离开一—不是他不想获得信息再走,而是必须争分夺秒。
不过,这一路上,他的思维也不断在暴动,思索着巴格达的局势,哪怕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但思维还是难以抑制的往糟糕的方向发展。
瓦西里摇摇头,把这些思绪给抛在了外面。
只不过,这可不是那么好压制的,当扎兰丁的队伍出现在瓦西里面前时,瓦西里的内心依旧思绪复杂。
毕竟,敌情还是太不清楚。于格的人说他们遇到了“铺天盖地”的部落骑兵,瓦西里本是为了阻止这支队伍而率队前来,结果出现面前的却是扎兰丁这家伙。
扎兰丁和他的钦察人这段时间不断越过底格里斯河,骚扰瓦西里的后方,制造了不少麻烦。于格也和他交锋过好几次,但双方最终都是谁都奈何不了谁。
这种事情不在掌握中的感觉非常糟糕。这是瓦西里的想法,若非局势所迫,他肯定继续坐镇指挥。
但他又必须率队前来,若是让那么多敌人畅通无阻的进入城内,那也别打下去了。
而且,他的有力部下们都被派了出去,现在整个巴格达就他本人能够独立负责一个方面的战斗了。
于是瓦西里集结了所有能调动的力量:他的亲兵、城防军总部的骑兵、在东城维持秩序的蒙古人——再加之沿途“征召”来的零散骑手,竟也凑出了一支颇具战力的骑兵。
最令他意外的是志费尼一此人竟在这种关头献出一支部队,还是全副武装的具装骑兵,乍看宛如代古波斯帝国的精锐战骑。志费尼当时满脸尴尬的说,这是他们家族的私兵。
自此,守军一方可以说不存在任何可靠的预备队,最大规模的也就志费尼手里那几百城防军新兵,这些人也就只能勉强维持东城的治安。
不过,也是因此,他反而可以放下手上的指挥棒—反正也指挥不了什么了—当一员骑将好好打上一场。
不管怎么说,先击溃扎兰丁肯定是没错的。
而随着扎兰丁的人马越发接近,双方都开始互相抛射箭矢时,瓦西里也彻底把杂乱思绪丢到了一边。
瓦西里张起弓箭,射穿了远方一个钦察人的脑袋,看着骑手落马,他感到一阵快感涌上心头。
他手上不停,不停的发箭,箭无虚发,转眼间又有数人落马。此时的罗斯王子感觉前所未有的敏锐,彻底卸下统帅的包袱后,他的战场技艺竟仿佛突破极限。
他盯上了下一个目标那个头盔上有着雁羽的军官,此人正高声呼喝,维持阵线。
下一秒,箭矢贯穿那人的头颅。失去了头领,周围的钦察人顿时不知所措,有人下意识策马前冲,也有人调转马头就逃。
面对如此神射手,正面的钦察战列不可避免的陷入混乱。在瓦西里的箭矢下,敌人的头领接连倒下,补位者反应不及,混乱也如同涟漪般扩散,钦察人的战列也愈发稀疏,逃兵不断出现。
而这导致的直接结果便是,钦察人的战列直接被罗斯人给碾压了过去。
一瞬间,大量钦察战士就丢掉了性命,刀剑相击之间一具接着一具尸体从战马上倒下,钦察人的战列就此彻底土崩瓦解。
这其实让瓦西里颇有些意外,他本准备应对一场苦战,结果他们就象是凿子一般,成功凿穿敌军的阵线。
但是,他还没有放松,因为在眼前,还有不少敌军。
扎兰丁把他的人分成了三个战列,瓦西里目前所击溃的,只是最前方最厚的那个,后面还有两个。
侍从伊凡摇动那杆圣母的旗帜,让罗斯战列再度聚集起来。
随着双方从方才厮杀的战场上退出,留在那里的尸体并不多。所谓骑战正是如此,看似激烈的战场,却很多时候倒下的尸体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多。
与此同时,剩馀的钦察人动了,但就在瓦西里以为他们将要抓住这个机会冲杀,却发现钦察人直接调转马头退去。
瓦西里没有放松警剔,他觉得这可能是敌人的阴谋,所以依旧打着十二分的警剔。但是,钦察人就是这样在他们面前退了下去。
就这样,罗斯人获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
“瓦西里大人,我们赢了!”
侍从大喊道,连带着不少人情绪也激动起来,他们本以为是一场苦战,却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居然如此顺利。
“都安静!”瓦西里的大吼一时间让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看着他们的首领,“你们忘记于格的人讲述的景象吗?他是被铺天盖地的部落骑兵淹没的,你们认为那些部落骑兵现在在哪儿?”
瓦西里的话语成功使得大家心中的情绪被压制了下去,恢复了那些严肃与苦涩。
瓦西里暗自叹息。他本不愿打击士气,但若不及时警醒,待会儿面对数量众多的伊教骑兵时,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有道是说什么就来什么,就在罗斯人的战列重整,继续前进后不久,于格部下口中那“铺天盖地的骑兵”来了。
当最初的先锋出现时,罗斯人还以为只是敌人的侦查斥候,但随着其出现的,还有铺天盖地的风沙在此刻,众人绝不会以为这是什么自然产生的景象。
接着,就是字面意思上铺天盖地的骑兵出现。在那些风沙与烟尘之中,依然可以见到无数骑兵,看他们的装束,正是来自伊拉克各地的部落。
“呵,接下来真是场苦战啊。”
瓦西里判断着眼前的敌人,看他们的衣甲装束,应该是伊拉克各地的部落。
这是一件坏事,但也是一件好事。事情坏在他们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敌人,恐怕比起预料里要多得多。而好处在,他们没什么甲胄齐全的战士。
应该还是有可能打赢。瓦西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在如此宽阔的战场上,骑战的关键从不是人多,而是要尽可能发挥骑兵的高机动性。
所以,只需要一支有力的骑兵牵制住敌人的攻击,他就可以杀穿敌人的阵线,直取那些酋长的脑袋。
而随着他们一死,胜利也就获得了大半一之所以大半是因为,他们很可能被猛烈反扑的酋长亲卫给淹死,瓦西里对此可是深有体会。
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伊凡,我要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瓦西里的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我要你拿着我的旗帜,带着主力部队和敌人对冲。”
侍从伊凡脸上下意识出现了慌乱,根本没想到瓦西里会突然给予他如此重任。
而看着这模样,瓦西里也不由得暗自叹气,要是芬利或阿列克谢在此,他们都可以做好这件事。但谁让两人都在巴格达城内绞肉,自己可以选的,也就面前的年轻人。
不过,好在亲兵们都是跟随了他许多年的内核,这些和自己荣辱与共的战士们肯定会死战到最后一刻,自己主要指望的也是他们。
有了这些人作为内核,其他被拉来的队伍也不会轻松崩溃。
所以,伊凡需要做的,其实只是举好那面对瓦西里的军队来说有着特殊意义的圣母旗帜。
“你必须坚持,必须让圣母的旗帜飘扬在那里。”瓦西里说着强硬的话语,“想要获得胜利,我们只能如此。你也别太担心,我会先和老兵们交代好的,他们到时候都会协助你。”
“是,瓦西里大人,我一定不负您的重托。”
看到瓦西里的姿态,伊凡也明白了瓦西里赋予他的是何等重任,所以在最初的慌乱之后,他的脸庞也坚定了起来。
只不过,就在气氛有些悲凉时,局势又突然发生了改变。
众人身后,忽然扬起漫天烟尘。起初所有人都以为是沙漠风暴,但下一刻,无数骑兵从中冲出!
绝望几乎瞬间笼罩全军一他们都以为这是敌军的迂回包抄。
唯有瓦西里,双眼死死盯住那些骑兵头顶的旗帜。
那是聂斯托利派的十字架。
来的不是敌人,是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