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被香熏和酒气浸得粘稠，远处的兔女郎荷官，卖弄着身姿开始发牌，骰子在深色木盅里激烈摇撞，换来一阵阵吆喝；
骨牌被大手甩在桌面上，发出阵阵啪声，与酒客们赢钱时的粗犷欢呼、输钱的懊丧咒骂此起彼伏。
这家酒馆，似乎被施加过某种魔法阵，让前排的贵宾座，能不受噪音的干扰；
酒馆内所有的喧闹，变得细若蚊声，虽然嘈杂，却让人感觉舒缓。
总督雅各布，身着剪裁精良的深色礼服，靠在高背绒面椅中，愣了许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棋手一定要会落子，而且要能精确地落子，要能预判到对方的下一步。”
他姿态闲适，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手中的水晶高脚，发出细微的脆响。
说完，替米尔的空酒杯里，又添了些酒，摇晃着酒杯，满脸得意：“这是维纳特姆产的红酒—一雷根特，米尔阁下能喝的惯吗？酒色深邃、唇齿留香，与帕拉迪索产区相比更柔和、更甜。”
他的手上戴着四、五枚戒指，珠光宝气，仿佛带着淡淡的灵光。
维纳特姆，是前任教皇奥勒留的老家，估计过段时间，也要被并入帕拉迪索公国了。
海妖的歌声沁人心脾，能坐在前排的都是花了高价的，但入场价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
但是一些在更上流的演出地点，比如歌剧院，门票会便宜上不少。
毕竟，上流有上流的价格，而这种地方，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象这样的酒馆，奥雷玛里斯还有很多家，但其实负责唱歌的，都是海蛇家族的海妖；
而其他人，都以为她们只是鱼人族，甚至留下了鱼人族很会唱歌的刻板印象。
米尔将酒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咂了咂嘴：“我喝着都差不多。我的对手，始终不敢露面————雅各布阁下，您的对手又是谁呢？”
随后，又拿起酒瓶，毫不客气地给自己直接倒满，端起酒杯，与总督轻轻碰了碰；
看着那瓶价格不菲的红酒，一下子没了一截，总督露出了略显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我的对手，当然是那些想要破坏奥雷玛里斯和平、阻碍商都发展的人。”
他深邃的眼睛，在灯光下象两潭不可测的墨湖，仔细观察着米尔的表情变化。
然而，米尔却仿佛事不关己，摇晃着手里的酒杯，开始发呆。
这倒是让总督有些琢磨不透————
米尔作为教会的枢机司铎，来这里的目的，难道不是想办法让即将脱缰的奥雷玛里斯，重新归入教会的掌控之中吗？
若非如此，又怎会特意带着一件封印物前来呢？
不过以上猜想，都是首席代理人多纳卡，写在密函中的内容。
海妖安佐拉的歌声，仿佛具有生命力的丝绸，穿透魔法屏障，轻柔却不可阻挡地流淌在贵宾席的空气里；
她的声音空灵缥缈，仿佛并非仅作用于耳膜，更象在心湖中投下涟漪。
三首歌唱完，作为家主的女儿的安佐拉便离场，换来了其他的海妖，现场顿时冷清了些许。
总督忽然发现，米尔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并未在鱼人歌手身上过多停留，眸光一转，有些好奇的问道：“米尔阁下对人鱼族的歌声，不感兴趣吗？”
“不讨厌。”
米尔冷淡地回应着，不知何时，杯里的红酒又喝完了，拿起酒瓶再次给自己倒满————
红酒一般不会倒得那么满。
见状，总督突然坐起了身子，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尤豫了一会，拿起瓶子给自己也添满了；
可添满以后，又觉得自己有失风度，表情纠结地看着舞台上的人鱼歌手，换了话题说道：“对了，三十年前发生过一件————不太愉快的事，当时的塞壬之星，被人发现是一位魔族。”
“哦？竟然还发生过这种事，那后来呢？把那位魔族处决掉了吗？”
“那是当然，当时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很多人都质疑，说这是一场误判。”
说着，总督叹了一口气，打量着米尔的表情，试探性地开口问道：“米尔阁下，你说————为什么魔族就一定要被处决呢？”
“嘶————此话怎讲？”
米尔突然眼睛一亮，坐直了身子，总督却只是淡然一笑：“呵————那位鱼人族歌者，其实是海蛇现任家主的妹妹，为奥雷玛里斯做了不少贡献，可惜被圣城的驱魔师，认定为魔族————”
长叹了一口气，表情遗撼地摇了摇头，深邃的眼神看向米尔，开口问道：“话说，前段时间妖皇本笃十七上位，米尔阁下好象也经历了类似的事？”
“对，雅各布先生，对这件事感兴趣？”
米尔抬起酒杯，一口就没了半杯，说完后又与总督碰了碰杯，剩下半杯也没了。
总督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大冬天的掏出手绢，擦了擦手上的汗，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当时听到这件事，为米尔阁下捏了把汗呢！”
“恩，奥勒留是槲箭社的人，和我有些过节————话说，奥雷玛里斯七大家族中，有信奉光明之神卢多芬的人吗？”
说着拿起酒瓶，却发现只能倒满半杯，米尔又转头对服务生说道：“再拿一打。”
“阁下好酒量！”
总督嘴上这么说，手却一把按住了米尔的手腕，猛地眨了眨眼解释道：“米尔阁下！这是红酒，味道虽好，到底性子烈了些————”
“恩？你喝不了啊？喝不了早说啊！又没人逼你————”
米尔转头看向服务生，招了招手道：“去给总督大人倒杯牛奶。”
闻言，总督脸色一僵，清了清嗓子，赶忙打断道：“咳————牛奶就不用了，换一瓶帕拉迪索产的巴罗洛。”
将服务生支走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就目前来说，我还没发现在七大家族，有信仰卢多芬的。这里的富商巨贾们，更愿意信奉财富与机遇本身。”
“哦————那还藏得挺深？”
杯中酒液摇曳，反射着头顶变幻的魔法灯光，像融化的暗红宝石。
米尔端详着酒杯，目光似乎穿透酒液，飘向了那个舞台上唱歌的海妖，逐渐有些走神————
自己上一世，是怎么死的？
感觉眼前的场景，有种既视感？
这景象触动了脑海深处某个被掩埋的角落，与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时空重叠起来。
忽然想起了，自己上一世的最后一天晚上，被几位同学拉着去了粉丝见面会————
结果，突然出现一个疯子，也不知怎么过的安检，在人群中突然亮出了刀。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众人抱头鼠窜，那人提着刀便快步冲上舞台；
那天下着雨，米尔手中刚好有一把长柄雨伞，和那个人的距离也不远，想都没想便追了上去。
只可惜，伞没有刀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