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千里其实一直坐在隔壁听。
今天老鸨按照他的吩咐要红烟楼的厨娘把梁府厨娘叫到这里来喝酒，打听一些事。
听见厨娘说郑梁氏也知道郑安良上青楼的事情，他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但凡是女人，都会受不了丈夫出去买春。既然郑梁氏知道了，暗地里惩罚郑安良也合情合理。
梁府的厨娘得意地笑：“嘻嘻嘻。我们家姑爷那方面太强。老爷说不让他出去发泄一下，会憋出病来。”
红烟楼的厨娘喃喃地说：“是吗？”
梁府的厨娘忽然瞪大了眼睛，不说话了。
红烟楼的厨娘吓了一跳，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梁府的厨娘大声说：“那不是一般的强。刚成亲那会儿，我们家小姐常被他办得在床上哭泣哀求。”
“那那那是太粗暴？”红烟楼的厨娘被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不是，小姐跟我说过，说姑爷那个太大了，还一晚上好几次。”梁府的厨娘是真醉了，一边说还燥热不安地一边扯着自己衣领，“你说他们天天晚上闹得动静那么大，让我这个独守空房的人越发心里像是猫爪一般难耐。”
红烟楼的厨娘怕她再说出什么奇怪的话，忙夹了一个鸡爪子堵住了她的嘴：“那咋不给你家姑爷娶一房妾呢？”
梁府的厨娘一嘴东西，含糊地说：“我家老爷不止一次说过这事，可是姑爷说怕娶到那奸猾狠毒的女人，让老实本分的小姐受欺负，所以都给回绝了。”
若是烟花女子，露水夫妻，不用进家门自然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这么说来，梁小姐很幸福啊。”
“当然。说我们姑爷不好的，都是嫉妒小姐的女人胡乱编造的瞎话。驸马府的侍女和侍卫的夫人们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家姑爷的本事，总想来勾引我家姑爷。还好我家姑爷拿得住，不上当，不然又要被编排出许多官司来。”
“那梁老爷和梁小姐就没理由恨姑爷了。”
“怎么会恨姑爷，他们不知道多心疼他。”梁府的厨娘嘟囔着又仰头灌了一杯酒，然后忽然倒在桌上鼾声如雷。
红烟楼的厨娘一见，没法说话了，只能叫人来付账。
裴千里在隔壁听得哭笑不得。原来所谓的哭泣哀求是因为闺房之乐。
他知道郑安良很强，却没有想到这么强，不由得有些羡慕嫉妒恨，喃喃自语：“这是病，得治！”他如今仔细想想他打听到的消息和后来在驸马府看见的情况。
侍女撩拨郑安良的时候多，郑安良主动去调戏别人的时候少。就算是被人撩拨，郑安良也是言语上回应一下，并没有什么真实行动。
他那身材和长相，要是床上功夫又好，还会撩拨人，对女人来说简直就是毒药。
还是那句话，幸好长公主深爱驸马，不然长公主都要中郑安良的毒。
裴千里的调查又进了死胡同，只能把目光又回到驸马府。
今日不知道来了什么贵客，长公主一早就让人打扫干净内院，还把侍卫们赶到外院去了。
“听说今天崔少将军的侍妾要来。”张光神神秘秘地说。
裴千里心里一动：原来是绿袖。
他最后一次见她是几个月前为她接生之时。
虽然他救了她们母子一命，却也没见她或者崔家的人上门致谢。他们若是想找借口推脱，自然可以说因为后来崔景裕娶周碧影无暇顾及。
其实就是因为裴千里失了势，崔家不想跟他有什么关联。
裴千里跟崔家相处的越多，越觉得豪门大户最冷血，为了权势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都不重要。手足情，夫妻情，为人的廉耻和感恩都可以抛在脑后。
不一会儿，绿袖果然带着一个侍女远远进了内院。
听说周碧影的虚伪奸诈，跟崔家真是门当户对。崔夫人很不喜欢她，却因为周家不得不对她客客气气的。
周碧影入崔家半年了，肚子还没有动静。想来绿袖在崔家一时半会儿还有地位。
只是，不知道如今在崔景裕心里对绿袖可还有真情呢？
张光嘀咕：“这绿袖夫人不是第一次来了。我一直觉得奇怪，以长公主的身份不是更应该跟将军的正房来往吗？如何肯屈尊与一个青楼出身的小妾交往呢？”
其实裴千里也有些奇怪。
有人叫张光去搬东西，留下了裴千里一人。
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个侍女，朝裴千里招手。
裴千里本不想靠近。可是身边再无别人，他也只能过去了。
“公主让你去书房从驸马爷那里取琴来。”侍女吩咐，“快去快回，长公主等着用。”
柯玄郁正在房中写字，琴就在他身后的墙上挂着。
裴千里行礼后说明来意。
柯玄郁转身取了琴递给裴千里。
裴千里身手去接，柯玄郁却攥着琴不撒手。
抬头发现柯玄郁盯着他的脖子看，那眼神带着陌生的贪婪和欲望。
裴千里有些莫名其妙，试探着叫了一声：“驸马爷。”
柯玄郁眨了眨眼：“我才发现你原来长得如此白净。”
裴千里才意识到，现在日子渐渐热了起来，穿着薄衫，露出了脖子。他带的人皮面具偏黑黄，自然就跟他本来白皙的皮肤有些差异。
裴千里忙拢了一下衣领：“驸马爷过奖了，天天日晒风吹还能白皙到哪里去。糙汉子，黑一点不怕。”
柯玄郁靠近，伸手过来了：“你的喉结好精致。”
裴千里抱着琴顺势退了一步，躲开了柯玄郁的手：“小人告退。长公主还等着小人拿琴回去。”他搬出长公主是希望提醒柯玄郁。
柯玄郁果然显出尴尬的神色：“好，你去吧。”
裴千里匆匆回去，把琴交给在门口等着的侍女便接着站岗。
他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他怎么有一种被人非礼和调戏的感觉？
想想之前柯玄郁捉住他的手说得那些话，跟他撩拨女孩子的时候说的话是一无二致。
莫非柯玄郁喜欢男人？
裴千里一脸震惊，皱眉想着这件事的可能性。
不可能吧？如果柯玄郁有龙阳之癖断袖之好，冷落了长公主，长公主还不早让皇上把他给杀了，也不会这么恩爱啊？
难道是他误会了？
里面传来悠扬的琴声。
裴千里一听就知道那是绿袖弹的《遇知音》。
如今她为了讨好长公主，竟然不顾尊严上门做琴师……
当年绿袖刚到红烟楼的时候，老鸨让她每日练这个曲子。而绿袖练琴的时候通常常都只有裴千里这一个听众。
开始裴千里还觉得绿袖是进了将军府才变了样。到后来，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下来，他才明白，原来所有一切都绿袖处心积虑策划的。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是因为他知道了她的本性，所以没办法带着欣赏的心态聆听，还是因为绿袖如今的心思不在纯良，所以弹奏起来没有了过去灵性，反正这《遇知音》听起来再不复高雅悠远。
琴声中忽然夹杂着撕裂的不祥之音。
裴千里皱起眉，心里有些不安。
“砰”果然，琴弦忽然断了。
绿袖的声音传了出来：“长公主赎罪，臣妾弄坏了您的琴。”
“不是什么大事，换根弦就是了。”长公主温和地说，“绿袖夫人的琴声果然犹如天籁，难怪少将军对你一片痴情。”
长公主听着好像是在夸奖绿袖，其实是在提醒绿袖，她是从红烟楼靠着琴技出来的女人。
绿袖不动声色，转开了话题：“不知门外是何人？”
“几个侍卫，他们都是些粗人，听不懂的。”
绿袖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长公主也没有挽留。
绿袖出门的时候故意停了停，回头往这边看。
裴千里察觉到她的目光，故意蹲下来假装整理靴子。绿袖对他太熟悉。如果他不蹲下来掩盖身形，不管脸上如何易容都容易被她认出来。
绿袖似是有些失望，不再停留，娉婷而去。
裴千里决定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叫滚蛋去请独孤初来红烟楼。
“干嘛？”独孤初依旧是那一副冷冷的表情。
“你怎么老是一副我欠你钱的表情。”裴千里无奈地说，“明明见到我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独孤初哼了一声：“有事快说。”
“柯玄郁是不是喜欢男人？”
独孤初脸上显出很怪异的表情。
裴千里一看就知道，独孤初肯定也听说过相关的风言风语。
“不知道。长公主闺房秘事，我做晚辈的不好打听。”独孤初硬梆梆地回了一句。
裴千里笑了笑：“好说，你把驸马爷带来红烟楼，我让女人和小馆一试就知道了。”
独孤初眯眼看着裴千里：“你还真敢说。你倒是告诉我，从古至今哪有侄子带姑父上青楼的。更别说帝王之家，还要讲究皇家脸面。”
裴千里默然了片刻：也是。别说是带柯玄郁来青楼证实，就算是独孤初向人打听这件事，都可能被解读为居心不良，会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
“没别的事，我走了。”独孤初起身悠然理了一下衣角就要走。
裴千里咂嘴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哎呀，我那个妹子啊，也老大不小了。程帮主临死前把她托付给我，让我为她寻一良人。”
已经走到门边的独孤初攥紧了拳头，背影透出森森的寒意。那温暖得有些刺眼的阳光，都仿佛在那一瞬被他冻住了。
裴千里则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悠然喝了一口茶：“他还说，实在找不到，我们就两家并一家，凑合着过。反正以我的能力和相貌也不委屈程海棠。”
裴千里眼前一花。独孤初一瞬间从门边移到了他面前，揪着衣襟把他提了起来：“你说什么？”声音不大，却杀气腾腾。他那森森目光，像是恨不得把裴千里便成肉片。
守在楼梯口的亲兵远远听见也生生打了个冷战。
裴千里淡然地把茶喝完，才望向独孤初的眼底，坦然说：“不然等你一辈子吗？你能保证娶她吗？就算娶了她，你能保证让她幸福吗？”
独孤初眼里的火苗渐渐熄灭，最后归于平静。他松开裴千里：“要帮忙就好好说话。以后不要拿这种事来激我。过几日我在府上设宴请长公主和驸马来赏杏花，其他的事情，你自己想办法。”他说完就拂袖而去。
裴千里放下杯子咂嘴：“啧，你看看，怎么又生气了呢？”其实他对程海棠丝毫没有动过别的念头，说这些只是为了试探独孤初对程海棠的心。
若是独孤初肯放手，他就会开始为程海棠另觅佳婿。
不过，现在看来，这件事短时间内还不可能。
裴千里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去了暗间。
暗间里安静得吓人。
程海棠和韩冷香面对面坐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想得出神。
“你都听见了吧？”裴千里淡然问。
“嗯。”程海棠垂着眼。
裴千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要不，你先放手吧。这么多好男人，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明明知道他们两个没有结果，程海棠早点抽身伤害更小。
刚才听见裴千里气独孤初，程海棠就有些恼火了。明明知道他也是为她好故意这样说，程海棠还是忍不住反唇相讥：“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你什么时候给冷香一个交代？”
裴千里下意识看了韩冷香一眼。
韩冷香脸涨得通红，起身走开了。
程海棠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知道如何是好。
裴千里狠狠瞪了她一眼，起身去追韩冷香了。
韩冷香站在窗边眺望远处。
裴千里从后面默默环住了她的腰，让她整个身体窝在他怀里：“她不是有心的。你知道的，她从小没有兄弟姐妹，在丐帮简直就是个霸王，说话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这两年还好多了。”
“嗯。”韩冷香勉强笑了笑，“我怎么会怪她。我之前说话比她还呛人。”
“别想了，你就嫁给我，做个女乞丐也不错。”裴千里把下巴枕在她肩膀上，低声说。她的手有些凉，裴千里捉住她的手包在掌心，想给她温暖。
“我不是不想嫁给你。”韩冷香的声音微微地嘶哑着，“我只是……”父母去世都一年了，她还不能回去祭奠。兄长更是不知道有没有被人好好下葬。她怎么能安心嫁给裴千里过自己的小日子？
而且，她想得更远的是。她的身份不知道能瞒多久。如果叔父发现了她还活着，肯定会出动所有人甚至逼着独孤信来追杀她。那样的话，就连裴千里都会被牵连。
她总觉得裴千里小时候已经吃了太多苦，实在不忍心让他好不容易长大了，还因为她再承受流离颠沛亡命天涯的苦楚。
如果只是她一人，实在无路可走，她大不了回国去受死，从此常伴父母身边。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裴千里安慰她，“只管过好眼前的日子，不用想太远。”
他跟着裴乞丐在冰天雪地里翻找剩饭的时候，哪曾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成为京城里最有钱的人，更想不到自己竟然还能跟皇家扯上关系。
韩冷香转身把脸埋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嗯，不管嫁不嫁给你，我现在都很满足。”
她的身体柔软温暖，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裴千里身体里有个小火苗轻轻一跳，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迅速燃遍了全身：他不满足。这些天因为身边时时刻刻有个程海棠，害他不敢有什么动作，可把他憋坏了。
他捏着韩冷香的下巴，让她抬起头，低头品尝着她嘴里的甜美。
韩冷香嘤咛了一声，闭上了眼。她的睫毛轻轻扇动，好像惊恐而羞涩的蝴蝶。
裴千里越发如火烧火燎一般难耐，收紧了手臂，把她压在窗台上，手伸进了她的衣服轻抚着她光洁如玉的背。
总觉得身边有一双眼睛盯着他，裴千里抽空往旁边瞟了一眼，便看见嘿嘿嘿它们坐成一排在饶有兴致地观看他们两亲热。
他好不容易有次机会，这样下去又要被这几个不识相地给搅了。裴千里满心无奈，悄悄冲它们摆手，
“饭太稀。”饭太稀用嘶哑地声音叫了一声。
滚蛋点头：‘开饭，饿了。’
韩冷香惊醒，把裴千里一推，脸涨得通红，低头出去了。
裴千里皱着脸望着它们：“你们想不想在我死后，还有主人喂你们？”
“想。”四个畜生一起点头。
“那你们倒是让我有机会给你们造一个小主人出来啊。”裴千里恼羞成怒怪叫了一声。
滚蛋偏着头‘嘎’地叫了一声：“不光我们，还有人参观。”
“胡说。”裴千里恼羞成怒。这里是四楼，想看也未必看得见。
嘿嘿嘿指着窗外，然后站起来，鬼鬼祟祟东张西望走了几步。
“一个猥琐的男人？”裴千里立刻冲到窗边。
漆黑的夜色里，远方拐角处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裴千里背身往后一倒，就从窗户下翻了下去。
程海棠恰好从隔壁那一间的窗户伸出头来，尖叫了一声：“裴千里。”她一副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还朝裴千里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拉住他。
裴千里朝她眨了眨眼，在下落中顺势抓住了三楼的窗户边，然后翻身变成脚朝下垂着。脚尖的位置差不多能够到二楼窗户了，然后，他一松手就轻松落在地上。
程海棠这才看清，原来裴千里腰上还系着千丝线。亏她刚才被吓的心都停了两拍，她忍不住骂了起来：“你个混蛋，把人吓死好玩吗？”
裴千里却没有理会她，而是一边戴上面具，一边狂奔追着什么而去。
裴千里跑得极快。他急切地想要追上消失在拐角那个黑影。刚才他没带面具，若是对方是某人派来监视他的，肯定已经认出了他。他一定要追上那人灭口。
他也想到，这也许只是诱惑他入埋伏圈的饵，所以他一边追一边悄悄拔出靴子里的短刃，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那黑影进了一个死胡同，然后跑到尽头一晃就不见了。
裴千里一脸愕然：怎么跟上次追蒋大头的时候一模一样？！！
说起来，刚才那人跑动的姿势也跟蒋大头有几分相似。莫非是那老头钱花完了，想回来又拉不下脸？
裴千里像个陀螺一般转了几圈，十分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