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为何要抛弃妻子。既然王德胜知道老奴是他父亲，为何早没来找父亲一家三口团聚，要等母亲死后才来？”韩冷香忍不住问。
“我忽然觉得，你可能是从其他国来的。”程海棠笑到，“按照本朝的规矩，除非老奴能把卖身契拿回来，王德胜以及李昌彩肚子里的孩子也要一世为奴，老奴也是为了保护他么。”
“因为王德胜的母亲在临死前才告诉他，所以他办完丧事便来京城找父亲。”
“这个只是你的猜测，如今老奴和王德胜都死了，没人能证实了。”韩冷香轻轻摇头。其实她也知道这个应该就是真相，却觉得这太残酷不想接受。
“不不不，有人能证实。”裴千里摇头。
韩冷香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说的是李昌彩？”
其实裴千里早叫蒋元瀚去打听到李昌彩的下落，只是他觉得没有必要打搅她，所以一直没去找过他。
这一次，他没带任何人，是因为李昌彩的下落越少人知道越好。
根据蒋元瀚的指引，裴千里到了离京城两百多里的一个山沟里。
裴千里一下没认出那个穿着粗陋蓝布衣服的女人便是那个不久前还娇生惯养，仆人环绕的李昌彩。
李昌彩看见裴千里立刻转身就跑。裴千里忙在她身后叫着：“莫怕，我只是想要找你证实一下，好为王德胜洗刷冤屈，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在这里。”
李昌彩脚步不曾停顿，摇着头：“我不知道，不要来问我。”
“王德胜是老奴的儿子吧？”
李昌彩身体一僵，停下了步子，许久才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瞒不住。”
“我跟王德胜是在花园里遇见的。他看向我时眼里满是惊愕和喜悦。第一次有相貌如此英俊的男人这样看我，我自然也是满心喜悦，一下就对他着了迷。”李昌彩苦笑一声，“所以我一直觉得，他是真心爱我的，那些传言都是假的。后来我才知道，他那时的喜悦不是因为看见了我，而是看见了那日刚好随我一起路过的老奴。”
“你和王德胜争家产，老奴和你们到你父亲房中翻找都是要拿回老奴的卖身契，对吧？”
“是。为了我公公，也为了我相公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们一定要拿到卖身契。我和相公都以为父亲在死前会留给我一些东西，那个时候，我可以要求拿回卖身契。没想到天意弄人，他去世时，我没能在身边。”
“所以王德胜根本就不可能杀老奴。”
“我相公来京城找我公公就是为了要想办法接他回去颐养天年，怎么可能杀他？”李昌彩说到这里，眼中含泪，“相公真是比窦娥还冤。”
“黄先生和张郎中以此胁迫王德胜，可有别的企图？”
“他们让我相公找什么东西，却不肯让我知道。”
“那老奴可是遭了黄先生或张郎中的毒手？”
“不不不，我公公失踪之前我还见过他。之后一个时辰内，黄先生和张郎中都跟我相公在房内说话。而且，发现我公公不见了，我们当时就找了没找到。我公公那天没有出府，想来当时就已经死了，所以不可能是他们。”
如此一来，还是不知道杀死老奴的是谁。
裴千里留了一些银两给李昌彩，才心事重重地走了。
他回到京城，发现崔景初正在城门口等他。
绝对没有好事！！裴千里这么暗自嘀咕，走近。
崔景初立在马上居高临下冷冷问裴千里：“听说你们偷偷离京去见什么人了，可是找到了黄先生的下落？”
裴千里摇头：“没有。我只是去见一个故人。”
崔景初哼了一声，勒转马头要走。
裴千里伸手捉住缰绳：“我要再去勘查一下李府的湖边，请将军允许。”
“我早把湖边查了无数遍。只有树根上有滑动的脚印，是有人推老奴入水，老奴挣扎造成的。其他地方的脚印，因为大雨，所以都被冲掉了。况且时隔半年有余，怎么可能还有别的线索？”
“我又有了新想法，需要去证实一下。”
崔景初冷笑：“本将军为什么要答应你你？”
“你若配合我，我就替你找回被强盗抢走的东西。”
崔景初眯眼看着裴千里。
裴千里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
“好，一言为定。你若找不到，我就让你在大牢里老死。”崔景初回答。
裴千里知道崔景初一定会答应，因为他太需要用功绩而不是靠姐姐的裙带关系来稳定他在朝中的地位了。
湖水依旧波光粼粼风景如画，只是柳条发了新芽，嫩黄嫩黄的，格外娇美。
裴千里站在那日发现脚印的地方，转头打量了一下身边的崔景初：“少将军，小人需要你配合一下，等下不管我做什么，您都不能挣扎也不能生气。”
崔景初微微一挑眉：“如何配合？”
裴千里不说话，却退了一步，猛然在崔景初背后一推。
昨夜下了雨，湖边湿漉漉的，更别说裴千里力气大得惊人，任是崔景初身手再好也站立不稳，飞了出去，落入水中。
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崔景初十分愤怒，却不慌张。他等落到了底，一蹬脚就浮出了水面。他跳上了岸，直接一个直拳朝裴千里胸前打去：“混账，竟敢戏弄本将军！！”
裴千里稍稍侧身便躲过崔景初的拳头，捉住他的胳膊，嘻皮笑脸地说：“少将军不是说好配合我吗？我就是想看看，一般人从这里落下去，能不能浮上来。”
崔景初抽出手，把裴千里一推：“你可以自己跳下去。”
“不不不，我的体重比老奴轻一些，你刚好跟他差不多。你落到了何处，可跟发现老奴的位置一样？”
崔景初只能强把火气压下去粗声粗气回答：“还远着呢。”
“看来老奴当时已经晕了，所以没挣扎。”裴千里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那就不挣扎试试看。”
崔景初暗道不好，迅速转身。
果然裴千里又要来踢他入水，还好被他接住化解了。
裴千里阴森森地一笑：“记得保持一个姿势不要动。”
崔景初这才发现，裴千里屈着腿，手扶着树干。
他还未闪开，裴千里便借力使劲一蹬脚。
身子不由自主又飞了出去，崔景初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却无可奈何，只能在落水那一瞬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裴千里，你等着。”
崔景初再一次被水环绕。他按照裴千里所说的，不挣扎，结果落到底部之后，也浮了上来了。
再次从水里一跃而起，崔景初对着他脸上就是一拳：“你根本不是在查案，分明是在蓄意谋害本将军。”
裴千里躲开，崔景初的拳头砸在树上，把树干上砸出一个小坑。
“哎，我忘了一点，老奴有可能不会游泳。所以，这一次，请你务必好好挣扎，手脚乱动，看看是不是会飘远些再沉底。”裴千里对着他胸前一掌。崔景初扯着裴千里的领子，原本打算落水也要扯着他一起，怎奈裴千里的衣服上不知道沾了什么，滑溜溜地根本抓不住。
又一次落水，崔景初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他学着那不会水性又不慎落水的人拼命挣扎，结果还是浮了上来，而且沉底的位置也跟前两次差不了多少。
裴千里蹲在岸边对着已经没有力气像开始那样帅气一跃而出的崔景初说：“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我的力气和功夫也不差了，都没法把你推远到有水草的地方去，别人就更不可能了。老奴不管是被人弄晕了推落水，还是直接被人推落水都根本不会被水草缠住。”
崔景初撑着岸边爬了上来，微微喘息着说：“那一夜大雨，湖中水满溢出，水流都往泄水口流，老奴的尸体应该是被水流带到了那边，被水草缠住。如果没有水流冲击搅动，老奴也不会被缠得那么死。跟那天你被绳床缠住是同一个道理。”
裴千里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曲线：“就算是有暗流，人落水后挣扎同时被水流冲击，浮出水面也应该是这样的，不会贴着湖底。老奴被冲到有水草的地方时，也已经浮出水面了。”
崔景初转头看了一眼，微微点头：“有几分道理。”
裴千里忽然停了手，用手里的棍子扒拉了一下草丛，盯着地面发了一会儿呆，才猛然抬头望着崔景初：“崔景初，你说有没有可能老奴是自杀？他抱着石头入水，所以才能被水流冲到了水底的水草从里。只是他死后松开了手，石头沉了底，所以被发现的时候身上没有石头。如果派水性好的人下去沿着落水点到发现尸体的路线在湖底仔细找找，肯定能找到他抱着的那块石头。”
崔景初全心思索裴千里的话，竟然没有注意到裴千里直接不敬地叫他名字，回答：“池底有石头一点都不奇怪。不能说找到石头就肯定你的猜测是对的。”
裴千里用棍子拨开草丛，指着那被新长出来的草盖住的地面：“你看，这里的草明显是被什么重物长期压着。才会有这样的痕迹。湖底的石头，不会长青苔，只会长水草。石头才沉底不久，应该还能辨别出。”
崔景初立刻名人叫了几个水兵下去搜。
水兵们在离发现老奴尸体的地方不远处，果然找到了一块水草格外少的石头。
他们把石头运上来之后，放在裴千里指着的草丛里，竟然完美契合。
这简直是在‘啪啪啪’地打着崔景初的脸。不久前，崔景初怀疑王德胜杀害老奴，把他抓了起来，还害他因此丢了性命。这么快，他又亲手证明了王德胜的清白。
“也有可能有人把老奴打晕，然后将石头塞到怀中，在推入水中。”崔景初咬着牙说。
裴千里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摇着头直接否定了他：“这么大的石头，如何塞到怀里？若是有人谋害老奴，定会将石头绑在老奴身上，确保他不会再浮上来。可是发现老奴时，身上没有绳子，更没有捆绑的痕迹。就算是地上的滑动的脚印是老奴被推入水时挣扎造成的，如何只有一个人的脚印？”
“就算你说的是事实，老奴明明可以在李家养老，为何要自杀？”崔景初有些恼羞成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