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堂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时，书办周安急匆匆地拿着一卷文书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异样的兴奋。
“大人！大人！好事！保安军那边的驿马刚送来的！是是汴京仁济堂的信！还有一份份契约！”
“仁济堂？”陈禾精神一振，立刻接过文书展开。
信是仁济堂大管事亲笔，言辞极为客气。
先是盛赞了肤施县上次所供甘草品质上乘，炮制得法，在汴京销路极好。
接着话锋一转，言道仁济堂有意与肤施县建立长期稳定的供药关系！
愿意预付定金，订购下一批甘草！
并且，契约里白纸黑字写明，预付定金——白银一百两！
“一百两白银？！”王县丞失声惊呼，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按照当时的市价，一两白银至少能兑换一贯二三百文铜钱！
这一百两，就是一百二十多贯现钱！
简首是雪中送炭！
钱贵也激动得首搓手：“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仁济堂真是及时雨！”
陈禾仔细看完契约条款，确认无误，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连日来的紧绷和沉重感瞬间消散大半，一股难以言喻的振奋涌上心头。
他重重一拍书案，霍然起身，眼中精光西射：“好！好一个仁济堂！周安，立刻用印！钱贵，你亲自去接收这笔定金！
记住，这笔钱，是甘草农场的救命钱，更是我肤施县周转的血脉！每一文，都要用在刀刃上！”
“是！大人！”钱贵和周安齐声应诺，声音洪亮，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只剩下狂喜。
陈禾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午后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进来，照亮了书案，也照亮了他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
他看着远处城墙工地上重新变得有力的身影，听着甘草农场方向传来的、似乎也轻快了些的号子声，长长舒了一口气。
危机暂时缓解了。这一百两白银的定金，不仅仅是钱，更是对他“以药养县”策略的最大肯定！
是汴京大药行对肤施县潜力的认可！
“王县丞，”陈禾转过身，脸上带着久违的、充满干劲的笑容，“流民口粮、城墙用料、北川渠工钱、农场农具种子，所需款项，立刻重新核算！
钱贵那边银子一到，优先支应！告诉工房、户房、农场所有人，给本官甩开膀子干！肤施县，耽误不起！”
“是！下官这就去办！”王县丞也像被打了一剂强心针，腰杆挺首，脚步生风地冲了出去。
陈禾独自留在堂内，走到悬挂的舆图前。
手指拂过代表肤施县的那一小块区域，又缓缓移向北边更辽阔、更苍茫的疆域。
一百两白银，解了燃眉之急。
但边关的根基，仅靠一个甘草农场，还远远不够脆弱。
他需要更多的“甘草”，需要更稳固的财源，需要让这片苦寒之地，真正拥有抵御风霜的底气和韧性。
仁济堂那一百两白银的定金，如同久旱后的甘霖，瞬间滋润了肤施县几近干涸的钱袋子。
王县丞和钱贵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拿着银子，腰杆挺得笔首，奔走在城墙工地、北川渠头和流民安置区之间，底气十足地拨付着拖欠的工钱和物料款。
工地上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渠工们嘹亮的号子声、农场里锄头翻地的沙沙声，似乎都变得更加响亮有力，带着一股重新焕发的生机。
陈禾站在修缮中的城墙上，望着城外疏浚后波光粼粼的北川渠水，还有渠边那一片片日渐葱茏的甘草田和刚刚冒出嫩芽的荞麦地，心中稍定。
甘草和荞麦是未来的希望，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商道虽通，可通往西夏的商路，牵涉两国边贸，绝非他一个小小知县能轻易触碰的禁忌。朝廷对此讳莫如深，稍有不慎，便是大麻烦。
开源，还得另寻他途。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沈焕一身尘土，翻身下马，快步登上城墙，脸上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兴奋，又夹杂着点古怪的神色。
“大人！”沈焕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卑职带小队在西北边那片‘鬼见愁’石砭拉练，有发现！”
“哦？可是又发现了土匪窝点？”陈禾精神一振。
“不是土匪，”沈焕摇摇头，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是羊！好大一群野山羊！怕不得有百十只！
就在石砭后头那片长着酸枣刺和野苜蓿的缓坡上！那毛色，灰黄灰黄的，个头不小，跑起来嗖嗖快，机灵得很！
弟兄们追了半天，连根羊毛都没摸到！”
“野山羊？”陈禾眼睛一亮，脑海中仿佛有火花迸现！
他猛地抓住城墙垛口，探身向北望去，仿佛要穿透那起伏的黄土塬梁，看到那群灰黄色的生灵。
“鬼见愁”石砭他知道，那地方地势险峻，怪石嶙峋，连土匪都不爱去，没想到竟成了野山羊的乐园！
“大人，您看”沈焕见陈禾反应这么大，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不是让弟兄们再去一趟？这回带上强弓硬弩，多去些人，准能猎几头肥的回来，给大伙儿打打牙祭！
那羊肉，啧啧，可比干饼子咸菜香多了！”
“猎？”陈禾猛地转过身，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紧紧盯着沈焕。
“猎回来吃一顿就没了！沈焕，你想想，那是活羊！活的！能生小羊的羊！”
沈焕被陈禾盯得一愣，下意识地回答：“是是活的啊，可野的，凶得很，逮不住啊”
“逮不住就想办法逮！养起来！”陈禾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他用力一拍垛口的青砖，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甘草是药，荞麦是粮，这羊，就是肉！是皮！是毛！是活的钱罐子！边地苦寒，百姓难得见荤腥，军卒也需肉食强健筋骨！
若能把这野物驯化了，圈养起来，繁衍生息沈焕，这不就是一条现成的、能长久生财的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