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的繁华,是任何仙境都无法比拟的鲜活。
街市上,人潮如织,叫卖声、欢笑声、车马声交织成一首热闹的交响乐。
而在这片喧嚣的海洋中,岩洪超就像一条初次入水的鱼,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那少年身形,在人群中穿梭自如,一会儿被吹糖人的摊子吸引,睁大眼睛看那金黄的糖稀如何变成活灵活现的飞鸟;一会儿又被捏面人的手艺所迷,忍不住伸手戳戳那栩栩如生的小老虎。
他的嘴角始终挂着灿烂的笑容,那份纯粹的欣喜,让他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
而在他身后三步之遥,是另一个世界。
凌博渊静静地跟随着,仿佛自成一个结界,将周遭的喧嚣隔绝在外。
他身姿挺拔,面容清冷,目光始终追随着前方那个跳跃的火红色身影,眼神深邃如古井,不起一丝波澜,却又将岩洪超的一举一动都完整地倒映其中。
一个如火,热情地拥抱着整个世界;一个如冰,安静地守护着那团火焰。
一静一动,一热一冷。
当岩洪超兴奋地回过头,想与凌博渊分享他的新发现时,凌博渊只是微微颔首,唇边漾开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这一刻,冰与火不再是冲突,而是最完美的和谐。
他们二人,便成了这繁华街市上,最令人瞩目、也最令人心安的一道奇景。
“哇!这个会自己转!”
岩洪超像个刚进城的乡下小子,对什么都新鲜。
他挤进人群,趴在一个卖走马灯的摊子前,眼睛瞪得溜圆,看着灯纸里的小人儿一圈圈地跑,嘴里还念念有词。
“凌博渊,快来看!”
“他们怎么一直在跑,不累吗?”
他身后的凌博渊,只是双手负后,闲庭信步地跟过来,目光扫了一眼那盏普通的走马灯,然后又落回岩洪超兴奋的后脑勺上,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们是画上去的。”
“哦……”
岩洪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下一秒又被旁边糖葫芦的叫卖声吸引了去。
“老板,来两串!”
他将其中一串递给凌博渊,自己咬着红彤彤的糖葫芦,含糊不清地对凌博渊说:
“你也来一个,甜!”
凌博渊微微摇头,动作却无比自然,他伸出手,用指腹轻柔地擦拭掉岩洪超嘴角沾染的一点糖渍。
随后,他接过岩洪超递来的那一串,轻轻咬下一个,慢慢咀嚼着。
岩洪超愣了一下,然后嘿嘿一笑,继续往前冲。
他一会儿买个小风车举着跑,风车呼啦啦地转,比他还高兴;一会儿又对街头卖艺的拳师大呼小叫地叫好。
整个街市,都回荡着他充满活力的声音。
而凌博渊,就像他最忠实的影子,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看着岩洪-超像个孩子一样东奔西跑,看着他被新奇事物点亮的眼眸,清冷的脸上,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路人纷纷侧目。
一个热情似火,一个清冷如冰,这样两个人走在一起,实在是怪异又和谐。
那团跳动的火焰,似乎只有那块沉默的寒冰才能包容;而那块冰冷的玄冰,也只有在火焰的映照下,才显露出内里深藏的温度。
冰火居内,莲花池水波不兴,宛若一块无瑕的碧玉。
池心小亭,飞檐翘角,静立于天地之间。
石桌上,几只小巧的白玉酒坛静置,坛身凝结着细密的水珠,仿佛盛着月华。
一旁,一架晶莹剔透的冰晶古琴更是奇物,琴身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流光,琴弦则似是极北之地的冰蚕丝,寒气氤氲。
凌博渊端坐桌前,一袭白衣,气质清冷如雪。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琴弦上,随手一拨,泠泠琴音便如山涧清泉,流淌而出。
那琴声,初听时清冷孤高,如雪山之巅的孤月;细品之下,却又暗藏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温柔,如冰雪初融时,第一缕拂过大地的春风。
琴音绕梁,三日不绝,将整个冰火居都笼罩在一片空灵的意境之中。
亭柱旁,岩洪超慵懒地倚靠着,他一手随意地搭在屈起的膝上,另一手则握着那冰凉的酒坛,时不时仰头饮上一口。
他双目微阖,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整个人都沉浸在悠扬的琴声与醇厚的酒香里。
火一般的烈性,被琴声淬炼得温润;冰一般的孤高,因这陪伴而染上了人间烟火。
一动一静,一琴一酒,便构成了这世间最安宁的风景。
琴声如水,酒意微醺。
岩洪超倚着亭柱,看着眼前抚琴的凌博渊,眼中的笑意比手中的酒还要醇厚。
他轻晃着酒坛,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醉意,却无比清晰:
“凌深,你说……若能就这样,日日听你抚琴,夜夜与你共饮,当真……是神仙过的逍遥日子。”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亭外那片宁静的莲花池,眼神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轻声叹道:
“只盼这世上……再无纷争,我们……才能真正这样永远快活吧。”
凌博渊抚琴的手指未曾停歇,但那原本清冷的琴音,却在岩洪超话音落下的瞬间,悄然一转。
一抹暖意,如春日破冰,悄然融入了旋律之中。
他抬起眼帘,清冷的目光此刻尽是柔和,那抹极淡的笑容,仿佛能融化万年玄冰。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琴声回应着岩洪超。
那琴声在说:有你在,便是逍遥。
有你盼,我便盼。
琴音绕梁,酒香氤氲,两个身影在这一方小亭中,与天地融为一体,成了彼此永恒的安宁。
“岩师尊!——凌师尊!——”
一声清朗愉悦的呼唤,如同一颗小石子,投入了冰火居平静的莲花池中。
亭子里,琴音戛然而止,岩洪超刚送到嘴边的酒坛也停在了半空。
两人同时抬眸,只见乌孟尔已一阵风似的跑到亭前,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躬身就是一个大礼:
“给两位师尊请安!”
“祝师尊们仙途顺遂,天天喜乐!”
“行了行了,就你嘴甜。”
岩洪超哈哈一笑,扬了扬手里的酒坛,朝石桌努了努嘴,
“自己拿,别客气。”
“好嘞!”
乌孟尔也不见外,麻利地从桌上抄起一坛酒,大喇喇地在凌博渊对面坐下,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哈——爽!”
他满足地抹了抹嘴,随即又皱起了眉头,一脸苦恼地说道:
“两位师尊,这天下太平是真好,但也……太无聊了!”
“骨头都快闲出锈了!”
“什么时候,我们出去云游闯荡一番呗?”
岩洪超被他那副闲不住的样子逗乐了,他放下酒坛,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哦?”
“觉得闲得慌了?”
“行啊!”
“我去跟帝君说说,干脆让你们二十八星君分守四方,每日轮值。”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乌孟尔亮起来的眼睛,才慢悠悠地补充道:
“轮值当天,那一方天地的妖魔邪祟,可就全归你们管了。”
“要是遇到搞不定的,再禀报天帝不迟。”
“如何?”
“好!这个好!”
乌孟尔眼睛放光,连连点头,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大展神威的样子,
“这样就不愁没事做了!”
看着他那迫不及待的兴奋模样,岩洪超忍不住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的凌博渊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乌孟尔和岩洪超,一个没心没肺地笑,一个活力四射地憧憬,清冷的脸上,那抹浅笑也愈发温柔,如春风拂过冰面,漾开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