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龙卫,是直属于家主皇甫龙的最神秘、也最强大的护卫力量,轻易不会动用。这道命令,等同于将皇甫夜直接置于皇甫龙的绝对保护圈内,同时也是一种最强硬的隔离和宣告。
金晨心中凛然,立刻躬身:“是!属下立刻去办!”
“还有,”皇甫龙叫住正要转身的金晨,他的目光落在书房一角博古架上那枚与他随身携带的一模一样的九龙佩仿品上,眼神复杂,“告诉晓晓,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好的药,我要看到夜儿尽快好起来。她若有什么闪失……”他没说完,但话语中的未尽之意让金晨脊背发凉。
“属下明白!”
金晨匆匆离去执行命令。书房内再次只剩下皇甫龙一人。他缓缓走到博古架前,拿起那枚冰凉的九龙佩仿品,指腹摩挲着上面熟悉的龙纹。
“累了?”他低声自语,仿佛在与不在场的孙儿对话,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祖父还没老到不能为你撑起这片天的时候,谁给你累的资格?”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这潭水,确实被他这看似现在柔弱、实则决绝的孙儿搅得更浑了。但浑水,才好摸鱼,也好……清理门户。
他倒要看看,在这前所未有的高压和清洗下,哪些魑魅魍魉会先按捺不住,跳出来自寻死路!
暖阁内,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着一切。
七文依旧守在门内,如同雕塑。床上的皇甫夜似乎陷入了浅眠,呼吸比之前平稳了些许,但眉宇间依旧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疲惫与痛楚。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却与龙隐卫截然不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内敛到极致的肃杀之气。七文瞬间警觉,手已按上了腰间的短刃。
但来人在门外便停住了,并未进入。透过门上的玻璃,七文看到几名身着玄色劲装、气息完全融入黑暗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地接替了原本龙隐卫的岗位。他们的胸前,用暗金线绣着一个极其隐秘的龙首图案——影龙卫。
七文心中一震,松开了按着短刃的手,悄然退回到更深的阴影里,心中明了:家主的意志,已经以最直接的方式传达了过来。暖阁,从现在起,成了真正的铜墙铁壁,也是……最华丽的囚笼。
床榻上,皇甫夜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龙隐卫被替代,在我的预料之中。那句话,本就是说给皇甫龙听的。
求死?不,那太便宜他们了。我要把那些人一起拉入地狱!不!是修罗炼狱!
示弱,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进攻。她要借着这场“心力交瘁”的戏,看清更多人的面目,也要借着祖父这把最锋利的刀,斩断那些伸向她的、来自各方的触手。
噬心蛊的存在,让我无法动情,但冰冷的算计,早已刻入骨髓。
我轻轻动了一下藏在丝被下的手,指尖触碰到了腰间那枚冰凉坚硬的龙凤玉佩。
力量……
我需要更快地恢复力量。
在绝对的寂静和新来的、更森严的守卫中,皇甫夜再次沉入对内息的引导和修复中。
天,快亮了。
但皇甫家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黎明终究还是撕破了夜幕,微弱的晨光透过厚重的防弹玻璃窗,为暖阁内凝滞的空气涂抹上一层灰白的色调。然而,光线并未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衬得房间内影龙卫玄色的衣甲愈发冰冷肃杀。
皇甫夜依旧闭目躺着,仿佛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体内那细微如丝的内息,正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效率,引导着蕴神丹残存的药力,艰难地修复着受损最轻的几条次要经脉。每一次气息的流转,都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和噬心蛊若有若无的牵制,但她眉头都未曾皱一下。痛楚,是她最熟悉的伙伴。
清晨,皇甫龙的书房。
金晨再次躬身汇报,语气比昨夜更加谨慎:“家主,影龙卫已全面接管暖阁防卫,原龙隐卫相关人员已全部隔离审查。各房主事和分支负责人的行踪报告正在汇总,预计中午前能初步整理完毕。”
皇甫龙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眼神深邃:“飞飞那边,有什么反应?”
金晨顿了顿,如实回禀:“少夫人……今早递了帖子,请求探视少家主。”
“呵,”皇甫龙冷笑一声,“她倒是‘关心’得紧。告诉她,夜儿需要绝对静养,霍谷主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让她管好自己的幻影,近期若无要事,不必来回禀了。”
这道命令,几乎是明着限制了飞姐接触皇甫夜以及插手家族核心事务的权力。金晨心中了然,这是家主对昨夜之事、以及对飞姐长期以来的某些做法的强硬回应。
在皇甫龙心里,他很生气飞姐那样对待皇甫夜。
“是。”金晨应下,稍作迟疑,又道:“另外,医疗团队报告,少家主后半夜似乎有轻微的能量波动,但极其微弱且紊乱,符合霍谷主所说的经脉受损、气息不稳的特征。他们加强了监测,但目前来看,少家主一直处于昏睡或半昏睡状态,并未再出现异常举动。”
皇甫龙敲击扶手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是伤势自然反应,还是……他那个心思深沉的孙儿又在暗中谋划什么?他挥了挥手:“让晓晓多费心,严密监控夜儿的身体状况。至于其他……按计划进行。”
“明白。”
暖阁内。
七雨端着一碗刚刚煎好、散发着浓郁药味的汤药,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看到守在床边阴影里的哥哥七文,以及门外如同铁塔般的影龙卫,她的眼圈又忍不住红了红,但很快忍住。
她走到床边,轻声道:“少主,该用药了。”
我缓缓睁开眼,眼神空茫地看了七雨一眼,然后视线落在她手中的药碗上,没有动。
七雨会意,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到她唇边。
我顺从地张嘴,咽下苦涩的药汁。味觉似乎都因伤势和毒素变得麻木,只有那纯粹的苦味清晰地传递到大脑。一碗药喝完,七雨细致地替我擦去嘴角的药渍。
“主子……可有消息?”我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微弱,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七雨动作一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七文,然后低声道:“回少家主,少夫人……递了帖子想来看您,但老家主说您需要静养,回绝了。”
我垂下眼睫,遮住眸底一闪而过的冷光。
果然。
祖父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还要快,还要强硬。这正合我意。飞姐被暂时隔绝在外,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干扰和控制,现在的她不敢动用噬心蛊惩治我这个奴才,她还是很在意我这个工具。这样我就有时间好好修复自己这具残破的身体。
“嗯。”我淡淡应了一声,不再说话,重新闭上眼睛,仿佛刚才的询问耗尽了力气。
七雨和七文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默默退到一旁。
体内的噬心蛊似乎感应到了某种情绪波动,传来一阵细微的悸动。我立刻收敛所有心神,将思绪放空,重新专注于引导内息。
现在,我需要的是时间。
时间来修复身体,时间来让皇甫龙的清洗发酵,时间来让暗处的敌人……自己跳出来。
暖阁仿佛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外面风浪渐起,岛内却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和一条正在冰冷海水中缓缓苏醒、舔舐伤口的……玉狐。
皇甫夜腰间的那枚龙凤玉佩,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贴着她冰凉的身体,仿佛一丝微弱却持续不绝的暖源。
力量,在痛苦与算计的夹缝中,一丝丝地重新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