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敖宝玉那副笑嘻嘻的模样,殿内众位龙君早已是见怪不怪,只是各自脸上或多或少露出些许无奈笑意,并未多言。
敖宝玉自己也浑不在意,笑嘻嘻地就在最末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还顺手理了理自己华丽的袍袖。
恰在此时,殿内深处传来三声低沉而悠远的钟鸣。
“咚咚咚”
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入每位龙君耳中,原本还有些细微声响的大殿顿时彻底安静下来。
紧接着,侧殿的珠帘被两名仙娥无声掀起,一名身着深蓝色水纹官袍、面容清癯、手持一柄莹润白玉如意的仙官,神情肃穆,步伐沉稳地缓步走出。
见到这位仙官,包括刚刚坐下的敖宝玉在内,所有龙君都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整齐地拱手,微微躬身行礼,齐声道:“见过左司丞!”
左司丞脸上微微颔首回礼,抬起手中如玉的如意虚扶了一下,缓声笑道:“诸位不必多礼,请坐。”
待得左司丞才在殿中那主位上缓缓坐下,将玉如意轻轻横置于膝上,众龙君这才坐下。
左司丞含笑扫视了一眼诸人,目光最后停留在左首最上位的敖葵儿身上,缓声关切道:“鄱阳龙王,前番龙体欠安,不知近日可曾康复?”
敖葵儿闻言,再次从座位上微微欠身,躬敬回道:“有劳左司丞挂念,伤势已好了七八分,尚馀些许小恙,调养些时日,想来不日便可痊愈。”
“恩,如此甚好。”
左司丞点了点头,脸上那丝淡淡的笑容微微收敛,语气逐渐郑重,“近日,天地间灵机感应,魔气隐有躁动增长之势,正是需要诸位龙王龙君恪尽职守、保境安民的关键之时。龙王乃鄱阳水系之主,汝之伤势能尽快康复,于稳定鄱阳水系、护佑一方生灵安宁,皆是幸事。”
听到这话,在座的几位龙君心中都是微微一凛,连敖葵儿的手也不易察觉地收紧了几分。
前几日夜里,浔阳县里那六头魔物袭击县城的事,难道那并非孤立,而是更大风波的前兆?
左司丞似乎察觉了这殿中骤然绷紧的气氛,便是缓声笑了起来:“诸位也无需过度紧张。目前情况尚在可控之内,主要是近月以来,江南西道地界,时有零星魔气渗透、魔种隐匿复苏的迹象。”
“故此,泰山府君以及水灵元君均颁下法旨,要求江南西道境内,各处山神、土地、城隍以及诸位水系正神,都需提高警剔,加强辖境巡视,务求将隐患消弭于未然,防患于未然。”
他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道:“今日召诸位前来,主要便是为了通报此事详情,并商议如何加强各水域之间,以及水陆神只之间的联防事宜,确保万无一失。”
闻言,众龙君的脸色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只要不是六十年前“甲子魔乱”那种席卷三界的浩劫再度降临,日常的魔气清剿和防范,对于他们这些龙君而言,都算是职责范围内的寻常事务,自有章法可循。
左司丞见气氛缓和,便接着说道:“便如前几日,浔阳县城隍便有急报上呈,有六头被魔气侵染之魔物围攻县城。幸得当地城隍所部奋力抵挡,加之”
他说到这里,目光再次落到敖葵儿身上,脸上露出了一抹赞许之色,“加之鄱阳水府下属的浔阳龙王庙亦及时出手,鼎力相助,方能将这批魔物全数歼灭,保得县城数万生灵无恙。”
“此事,便是一及时之警示,也体现我等水陆联防之必要。”
“故此,元君法旨示下,我浩瀚水府所属各路水神,均应对各自管辖水域,进行一轮彻底的清查,加强日常巡视密度,一旦发现任何魔气异状,必须及时上报水府。同时,要主动加强与辖区周边地域各路山神、土地、城隍之沟通协作。”
“若辖区水域周边地域,有魔物显现为祸,各路水神均应如同此次鄱阳水府一般,秉持神职,加以援手,共同护卫百姓安宁,不得推诿延误”
众龙王龙君闻言,都纷纷面色肃然地颌首应诺:“谨遵法旨!”
见得众龙君表态,左司丞满意点头,但语气依旧未松:“当然,虽目前这等魔气侵染、魔种复苏的情况尚属零星,但我等身负守土之责,必须随时做好应对突发异变的万全准备。”
说到此处,左司丞意味深长地又看了看敖葵儿,随即环视众人,声音抬高了些许:“鄱阳水系,盘踞笼罩整个江南西道,水系之安稳,对于江南西道安危至关重要,可谓糸于一线。”
“遥想当年甲子魔乱突然爆发之际,便是由敖云龙王率领鄱阳水系各位龙君,连通各处地只神灵,同心协力,为护卫江南西道苍生,立下了不朽功勋。”
“如今,时移世易,但职责不变。若是再有异变起于青萍之末,鄱阳龙王当继承先父遗志,勇挑重担,率领鄱阳水系众龙君,护卫江南西道周全”
“而诸位龙君,”他目光炯炯地看向在座每一位,“亦当众志成城,摒全力协助鄱阳龙王,护境安民,以报天恩,以慰生灵。”
说罢,左司丞抚须看向众人,笑意吟吟地问道:“对此安排,诸位可还有疑问?”
几位龙君对视一眼,正要颔首点头,却见抚河龙君蛟桂桂忽然拱手出声:“左司丞,本君有一言,如鲠在喉,不知当讲不当讲?”
左司丞白眉微微凝,旋即恢复如常,缓声笑道:“抚河龙君若有高见,但说无妨。”
蛟桂桂挺直了腰背,目光扫过敖葵儿,才转向左司丞,朗声道:“左司丞明鉴,魔乱之事,关乎亿万生灵,事关重大;若是一旦有变,鄱阳水系延绵数千里,水情复杂,任务繁重,压力极大。”
“而如今,鄱阳龙王身受重创,元气未复。”
她刻意顿了顿,目光再次瞟向敖葵儿那边略显苍白的面色,“看这气色模样,恐非旦夕之功,没有数年静养,只怕是难以恢复如初”
“故而,本君以为”
蛟桂桂再次拱了拱手,“为大局计,当另选一位修为精深、精力充沛的贤能之士,以为应对魔乱之首。如此,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这话一出,其馀龙君神色皆是一动,有人垂眸不语,有人面露思索,就连一直垂眉低目的青龙子,也微微睁开了眼睛,目中闪过一丝精光。
鄱阳龙王之位虽已敕封,但如今鄱阳水府势微力弱;若能成为这“应对之首”,无异于成为鄱阳水系的隐形主宰。
那修水龙君敖宝玉,向来与蛟桂桂同气连枝,见得蛟桂桂递来的眼色,立刻心领神会地跳将出来,出声附和。
“抚河龙君所言极是!魔乱非同小可,岂能儿戏?如今鄱阳龙王身有暗伤,精力不济,确不宜为首。当另选贤能,方为上策。”
见得抚河、修水两位龙君接连发难,其馀龙君虽未直接表态,却也都保持了沉默,无人出言支持敖葵儿,殿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左司丞见状,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看向左首处一直沉默不语的敖葵儿,缓声言语道:“鄱阳龙王,你乃天庭敕封的鄱阳水系之主,对此,可有何话说?”
敖葵儿闻言,缓缓抬起眼帘,淡淡地扫了一眼面露得色的蛟桂桂,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然后只是不慌不忙地探手之间,便摸出一支小巧玲胧的玉瓶。
瞧着这玉瓶,众人都是眼露疑惑之色。
而蛟桂桂,瞧着敖葵儿手中玉瓶上头得“百草堂”三个古篆字样,心头更是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
果然,敖葵儿纤指轻弹,拔开瓶塞,从玉瓶内倾倒出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
那丹药色做青绿,表面有着天然的云纹,甫一出瓶,一股极其清淡却又沁人心脾、诱人神魂的药香便弥漫开来,让在场众人闻之都是精神一振,仿佛连法力运转都顺畅了几分。
几位龙君盯着那枚丹药,皆是微微凝眉,眼中露出疑惑之色,显然无人识得此丹来历。
唯有端坐上首的左司丞,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抚须缓声笑了起来:“原来龙王竟有妖灵丹”这等金丹在手,若是如此,区区龙元之伤,自然是不足挂齿。”
“妖灵丹?!”
左司丞一语道破丹药来历,在场众人除敖葵儿外,几乎都是悚然一惊。
他们或许不识丹形,但这丹药的顶顶大名却是如雷贯耳,乃是三十三天之上,勾陈天帝亲制之妖族圣药!
虽不能与太清道德天尊所炼的九转金丹相提并论,但于妖族、神兽、龙族而言,却是疗伤圣品,治疔龙族根基之伤更是易如反掌!
只见敖葵儿伸出纤指拈起那枚妖灵丹,毫不尤豫地仰头便服了下去。
丹药入腹,不过三两个呼吸之间,敖葵儿原本平静的面容上便浮现出一丝压抑的痛苦之色,秀眉微蹙,白淅的脸颊也瞬间涌上一股异样的潮红,额角甚至有细密的汗珠渗出。
但这异状仅仅持续了短短一瞬。
就在众人心弦微紧之际,再两三个呼吸过后,敖葵儿头顶之上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灰色晦暗之气袅袅腾起,随即如同被无形之火炼化般,悄然消散在空气中。
紧接着,敖葵儿脸颊上那两道颇为刺眼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血肉蠕动,新芽萌发,缓缓愈合。
不过片刻功夫,便已光洁如新,连一丝淡淡的红痕都未曾留下。
不仅如此,她原本因受伤而略显苍白的脸色,此刻变得红润饱满,肌肤润泽如初凝的羊脂,白里透红,周身气息更是为之一变。
原本那若有若无的虚弱与伤废之气一扫而空,转而散发出一种清灵透彻、圆融饱满的强大龙威。
左司丞含笑点头,然后看向脸色骤然难看起来的蛟桂桂,道:“抚河龙君,如今看来,鄱阳龙王伤势已愈,你可还有意见?”
蛟桂桂眼睁睁看着敖葵儿倾刻间恢复全盛状态,心中又惊又怒,兀自不甘心地强辩道:“左司丞明鉴!即便即便龙王伤势痊愈,可鄱阳水府如今兵缺将少,实力空虚,如何能担此重任?”
“三月之内。”
敖葵儿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昂然道:“我鄱阳水府,兵满编,将满员。”
左司丞闻言,旋即抚掌大笑,曰:“大善!”
此时,玉京仙集内,正是仙气氤氲、流光溢彩的时分。
时近中午,集市的喧嚣稍缓,李馀刚送走一位心满意足携着游戏机离去的仙神,总算得了片刻清闲。
他顺手从身旁的玉案上拿起一杯奶茶,用力吸了两口,感受着甘甜与灵气滑入喉中,惬意地舒了口气,正想将身子往后一靠,在椅背上歇歇神。
不料,后方又有一位仙神缓步踱来,悄无声息地在他身旁的椅上落座。
这位仙神面容模糊,似有薄雾笼罩,唯有一双眼睛透着些许探究的光芒。
李馀连忙打起精神,正要起身招呼,却见对方先缓声开了口,缓声笑道:“小兄弟,你们这法器,制作得倒是颇为精巧别致啊。”
李馀笑了笑,顺手又取过一杯奶茶递上:“多谢尊神夸赞,我们水府的这些幻术法器,确实还算有几分新奇之处,能入尊神法眼,是它们的荣幸。”
那仙神接过奶茶,却并未立刻饮用,只是状似随意地继续问道:“恩,不知炼制这等精巧法器的,是哪一位制器大师的手笔?吾游历多方,对此道大家也算略有了解。但却未曾见过,哪位大家炼出此等法器。”
李馀闻言,眼神微动,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奶茶杯,面上笑容不变,依旧躬敬地答道:“回尊神的话,这炼制之事,小的确实不知内情,需得请教我家龙王爷方能知晓。”
那仙神盯着李馀看了片刻,便是微微一笑,右手轻轻一翻,十枚金色仙玉便凭空浮现于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