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黄员外一行,从早上出发,傍晚才回到了云泽。
这家里的管家、仆役们,见得小姐安然随着老爷下得车来,众人都是一阵欢呼。
这黄小姐性子温婉,待下人也甚是不错。
如今见得昨日出门时奄奄一息的小姐,如今活蹦乱跳地回来了,下人们那也是真心的欢喜。
那诸多邻居也都是上来恭贺。
很快的,这被邪祟附体、眼见不行的黄小姐,远赴浔阳去那鄱阳龙王庙求救,被龙王爷顺利救回的消息,便在云泽快速传播出来。
第二日,黄员外便径直去了县衙,找那知县,商议在城外湖边,寻地为鄱阳龙王立分庙之事。
云泽胡知县,听得黄员外要为鄱阳龙王立庙,倒是还不清楚是为何。
听得黄员外言语,胡知县这才恍然,抚须点头道:“员外爱女幸得龙王爷伸手,得以活命,愿做出此等善事,也是应当。”
“而且,鄱阳龙王,有大恩泽与本县,这建庙之事,本官亦应大力支持。”
“只是这或许需与城隍庙言语一声,若是杨庙祝点头,本官亦将派发民夫,参与修庙”
黄员外自然是早想到这点,当下便是拱手道:“只需大人允诺,黄某等下便去城隍庙,拜请杨庙祝那边;这龙王庙只是建于城外,想来城隍爷也不会反对才是。”
当下,黄员外便径直又去了城隍庙。
杨庙祝听得黄员外言语,眉头微皱,沉声地道:“此乃龙王爷所言?”
黄员外便是躬敬笑道:“是那李庙祝提出,想来应当是龙王爷意思。”
杨庙祝沉吟半晌,这才道:“既然是龙王尊神的意思,那我便通禀城隍爷,若是城隍爷点头,此事便可行。若是城隍爷不允,那就还请黄员外三思。”
“这自是当然。”黄员外赶紧又拱手道。
杨庙祝到城隍爷神象前,上了香,又带着黄员外在那跪下,向云泽城隍,躬敬通禀此事。
云泽城隍道场洞天内,城隍端坐高位之上,两侧判官游神威武伴立。
看着下方庙祝祈愿,旁边判官便是惊道:“大人,这鄱阳龙王竟然要来建庙,只怕吾等香火要大受影响啊。”
城隍微微凝眉,半晌之后,才缓声地道:“既然龙王有意,那便允了。
“大人这”
见得城隍竟应允,判官便是紧张,道:“这若是真让鄱阳龙王建庙,那本地香火该如何是好”
“龙王有意,难道我可不允?”
城隍看了一眼判官言语道,判官无语。
鄱阳龙王虽隶属水神神系,与地只一脉平素关联不大。
但鄱阳龙王在江南西道地位尊崇,在位格之上更是相当高,真要算起来,莫说他云泽城隍,就算九江府城隍都无法与其相比。
鄱阳龙王要在鄱阳湖边立庙,谁可阻挡?
见得判官无语,城隍便是缓声地道:“若是其他神灵要在云泽建庙,那本尊自然是不允。但此地乃鄱阳湖属地,鄱阳龙王又于本县百姓,有大恩;如今既然龙王有意,又有信士愿意为龙王建庙,吾自然不可阻止。”
“我等之职司,那是安境护民,维持阴司秩序;只需做好此些,自然无需担忧香火之事。予两分与鄱阳龙王又如何?”
“且甲子魔乱之事,难道尔已然忘却?若是有鄱阳龙王庙宇在此,将来若是万一再生乱,这云泽县便是又能稳固数分。”
判官缓缓点头,便是拱手:“大人所言甚是。”
外边那杨庙祝,拿起木卦,丢了三回,都是圣卦,脸色便是也一松,笑着与黄员外,道:“城隍爷允了。”
黄员外也松了口气,躬敬地朝着神象作了几揖。
有了城隍爷点头,黄员外这便是赶紧寻了地师等人,去找地绘图。
不过是两三日,便有数张图纸被快马送到了龙王庙。
李馀请了龙王爷看过,便选定了一个地点。
这云泽县也就占据了鄱阳湖岸一小段罢了。
女孩儿瞄了几眼上边的选址,便是笑道:“这黄员外倒是用了心,几处不错的地,都被他挑出来了。”
那庙宇形图也画的很是宏伟,按那规制,比浔阳龙王庙,也只小得那么多,估计建下来,差不多得上千两纹银。
选定了位置,李馀便交给了使者,让他带回云泽,按此准备施工。
黄员外做事,确实魄力颇大。
这没过得两日,便是又有快马来。
地已购下,各项工程都已到位,请龙王爷选定开工日期时辰,并请李庙祝前往主持开工奠基仪式。
十一月初八。
云泽县地界,鄱阳湖烟波浩渺,水天一色。
这一日,湖畔一处新辟的平地上,人头攒动,旌旗招展,正是龙王庙建庙奠基的吉日。
辰时正刻,湖风微凉,却吹不散场中的肃穆与热切。
一座临时搭起的高台之上,设好了香案祭品。三牲俱备,五谷丰登,时新瓜果堆栈如塔,当中一尊鎏金香炉,顿显威严。
台下,全县有头脸的乡绅富户、闻讯而来的四里八乡村民,挤得满满当当。
月前,龙王爷法驾巡游云泽,为云泽降下甘霖,救了这满城百姓于水火,百姓皆感其恩。
今日龙王庙再次奠基,那无数百姓自然是均纷涌而至,让这奠基场面热闹非凡,窃窃私语声汇成一片低沉的嗡鸣,目光皆热切地望着台上。
有那懂行之百姓,看着眼前这偌大的地基,不由地惊道:“这庙规模可不小,这黄员外怎的如此大方,竟然舍得花费这许多纹银,为龙王爷建如此大新庙?”
“呵呵你可不知吧!”
旁边之人便是轻声笑道:“前几日,黄员外家独女中了邪祟,听说城隍庙杨庙祝都束手无措。眼见得黄小姐要不行,黄员外为了救爱女,那是带着这黄小姐跑了一天,赶去了浔阳,寻了那李庙祝。”
“李庙祝感黄员外之虔诚,慈悲为怀,请下了龙王爷亲自出手,救了这黄小姐一命。”
“黄员外为感神恩,这才豁出大力气,来为龙王爷建了这座分庙宇。”
“哦原来是如此。果然李庙祝一如既往的慈悲,龙王爷也是神威无边。这要是换成我,救了我家儿子,那也是舍得的。”
“可不是嘛,李庙祝向来慈悲,想上月之时,那顶着烈日数个时辰,为我云泽求下甘霖。我家中可都还供奉着李庙祝的长生禄位。”
“哎呀,确实这回头,我也要在家中为李庙祝供奉一个”
众人纷纷点头,便是都满脸敬仰地看向那边那位有若仙灵一般的慈悲李庙祝。
在那祭坛一旁,云泽知县、县丞、主薄以及一众官绅,正簇拥着那位身着金冠法袍的李庙祝,言谈甚欢。
忽听一阵锣响,喧哗顿歇。
只见云泽胡知县身着鹑补子的青色官袍,头戴乌纱,由几名衙役护卫着,缓步登台。他面容清癯,神色端凝,虽只是七品知县,此刻代表一方朝廷,自有一番威仪。他略一站定,目光扫过台下众生,微微颔首。
紧接着,一名身着簇新宝蓝色绸缎直裰、体态丰硕的中年男子快步上台,对着胡知县深深一揖,又转向台下拱手作揖,满面红光,笑容可鞠。
这便是此次出资建庙的黄员外,只见得他清了清嗓子,便是朗声言道:“今日龙王庙奠基,蒙县尊胡老爷亲临,佑我云泽风调雨顺,实乃鄱阳湖万千百姓之福!”
“现,有请鄱阳龙王总庙庙祝李庙祝登台主祭。”
一身金冠法袍,气宇非凡的李庙祝这才缓步上前,先对胡知县和黄员外微微拱手。
那边胡知县和黄员外也都拱手回礼。
这位庙祝缓步走到香案前,并不立即动作,而是先闭目凝神片刻。方才还有些细微声响的场下,此刻彻底寂静下来,连湖风都仿佛摒息。
骤然,李馀睁开双眼,取过案上一枚法铃,手腕一震。
“丁铃”
清越的铃声破开风涛,直上云宵,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所有人心头一清。
旋即,他朗声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平稳清淅,每一个字都稳稳地送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伏以,赫赫龙威,镇守鄱水;泽被苍生,恩庇云泽。今有善信黄公,虔心发愿,敬建祠宇,以奉香火。仰祈神府,俯察丹诚————”
祭文古朴简短,却字字恳切。念罢,他李馀伸手轻挥,手中三柱高香瞬间自燃,插入炉中。青烟骤然浓郁,笔直上升,竟在湖风中不散不摇。
“请县尊大人,为庙基奠土!”李馀侧身相请。
胡知县神色更显庄重,上前接过一旁道人递来的系着红绸的铁锹,走到早已标记好的庙基四角之首,轻轻铲起一锹黄土,覆于一块作为基石的青石之上。
黄员外随后亦上前,奠下第二锹土。
最后,李馀手持一枚泛着温润光泽的青色玉圭,其上自有龙章云篆:“水府统辖,云泽永赖。”
神色虔诚,将其缓缓放入基石正中的凹槽内,此为“安基”,寓意庙宇根基永固,与神只灵气相通。
就在玉圭落槽的刹那,异象陡生!
原本波澜微兴的湖面,忽地无风起浪,一道尺许高的水浪温柔地漫上湖滩,恰好触及奠基石所在的方向便悄然退回,留下湿润的痕迹。
同时,天空一道阳光破云而出,正正落在高台与奠基石之上,金光灿然。
“龙王爷显圣了!”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惊呼,人群骚动,纷纷跪倒叩拜,脸上满是敬畏。
胡知县面露喜色,抚须颔首,黄员外更是脸色潮红,兴奋得连连作揖。
唯有李馀,依旧平静如初。
只是微微昂首,看向那湖面之上。
一尊数丈高神灵,悄然立于水波之上,其面容秀美,头生晶莹龙角,眸若寒星,身着华美非常的宫装,以珍珠、贝母为饰,流光溢彩。
周身水汽环绕,威仪天成,正是鄱阳龙王真身降临。
而另一侧,那云泽县城上空,亦有一尊头戴冠冕,身着朝服的威严神灵,悄然浮现。
此乃云泽城隍。
两神对望,云泽城隍缓缓抬手,含笑向那鄱阳龙王拱手为礼。
鄱阳龙王亦双手相合,拱手微笑还礼。
礼毕之后,两神悄然消散无踪。
李馀也一甩那金红大袖,朗声言道:“礼成!”
声音落下,锣鼓鞭炮齐鸣,声震湖天,奠基仪式圆满落幕,崭新的鄱阳龙王分庙,即将在这云泽县旁拔地而起。
鄱阳龙王云泽分庙,将要落成。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此刻也因这鄱阳龙王庙,而逐渐波澜迭起。
“得了六瓶?”
罗云峰从那满脸疲色的使者手中,接过那背筐,听得有六瓶,那是喜笑颜开地便赶紧送去了父亲书房。
“哎呀,吾儿这朋友果真交得好。”
看着这千里迢迢送回来的六瓶龙酒,罗侍郎满心欢喜,立马小心将其中两瓶好生收藏,然后便取了剩下两对装入匣中,连夜便去了钱阁老府上。
夜色如墨,一顶不起眼的青呢小轿,由两个精壮轿夫抬着,悄无声息地停在钱府那对威严的石狮子侧后方的小门前。
轿帘一掀,一身简朴青袍的礼部右侍郎罗泓之躬身而出,手中小心翼翼提着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楠木提盒。
他并未走那灯火通明的正门,而是熟门熟路地闪身进了这仅供仆役和密客通行的小门。
门房显然早已得了吩咐,并未高声通传,只无声地深深一揖,便引着他穿过几重寂静无人的回廊,直入府邸深处。
书房里,内阁辅臣钱阁老并未身着官服,只一件家常的沉香色直裰,正就着明亮的烛火批阅文书。
见罗泓之进来,他并未起身,只抬起眼皮,目光在他手中的提盒上停留了一瞬,眼睛微微一亮。
“泓之,今日,怎有闲遐跑到老夫这陋室来?”钱阁老放下手中毛笔,缓声笑道。
罗泓之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深夜叼扰阁老清静,下官罪过。只是又谋得几瓶佳酿,想着世间唯有阁老方品得出其中三昧,故不揣冒昧,特来请阁老品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