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破晓,天光未明,晨雾氤氲时,白玉楼内已浮动着清甜的蜜香。
阮轻舞赤足踏过地毯,素手执玉碟,指尖映着天光,将一碟琉璃星空果子置于案几。
那果子剔透如凝冻的紫霞,内里星光流转,恍若将九重天阙的碎玉揉进了晨露中。
花瓣层叠如生,蕊心缀着金桂凝露,恰似她昨日眉间那抹将褪未褪的绯色。
最后捧出一盏鲜花银耳羹,温润如玉的羹汤里沉浮着新摘的雪昙,清甜气息与楼外未散的朝雾交融。
“小花朵。”
她轻唤,银发垂落肩头,眸中映着风烬红衣上的暗纹。
“喜欢喝九霄玉露,还是吃些早点?”
风烬闻言眼睫微颤。
昨夜他为不扰她清梦,入城后便静立楼外守至天明,看了一宿天渊城的灯火。
幽冥寒气凝在衣袂,化作霜华,又被晨光一寸寸晒成暖雾。
此刻那双向来阴鸷的猩红瞳眸,正漾开层层涟漪。
看她时永远含着恰到好处的湿润,恰似晨露悬睫。
“主人,我想喝……九霄玉露。”
风烬端坐于白玉椅上,嗓音低哑,似忘川水洗过的沉沙,却又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欢欣。
晨光透过绡纱,在青玉琉璃瓶上折出粼粼波光。
阮轻舞指尖轻点,九霄玉露便如银河倾落,在瓶中漾起星纹涟漪。
风烬化作的彼岸花轻轻颤动,血色花瓣层层舒展,没入玉露时带起细碎光尘。
“我不在的时候——”
她指尖抚过花瓣边缘,触到一丝枯涩。
“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我不是给你留了很多灵泉水吗?你都没喝?”
花蕊在她掌心轻蹭,藏在蕊心的神识缠上她指尖,如夜雾般温柔又固执。
“我……舍不得。”
风烬眷恋地说道,嗓音低哑如夜潮拍岸。
她给的东西,都是他的宝贝,他根本舍不得动。
生怕多饮一口,思念便再无处安放。
阮轻舞指尖一顿,玉瓶中的九霄玉露泛起细微涟漪。
“你啊——”
她摇头轻笑,眸中星河倒映着那株微微发颤的彼岸花。
“这般不会照顾自己,叫我如何放心留你一人在冥界?”
风烬的花瓣倏然收拢,又缓缓绽放,血色纹路间流转着细碎的流光。
“我只想待在主人身边。”
他的嗓音低哑,似夜雾漫过荒原,裹挟着忘川彼岸吹不散的思念。
神识如丝,缠绵而上,每一缕都浸着蚀骨的眷恋。
冥界那个鬼地方,他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那里寒彻骨,寂如雪。
没有她在身边,连月光都是冷的。
“主人,我想你。”
每一缕冥雾升起时,雾霭中浮现她抚琴浅笑的剪影;
每一朵彼岸绽放时,蕊心深处都藏着蚀骨销魂的相思;
每一束月光倾泻时,清辉里尽是她温柔如水的目光。
“这般乖巧的小花朵——最讨人喜欢了。”
阮轻舞指尖轻点殷红花瓣,嗓音柔得似暖春细雨。
“那——我一直都乖乖的。”
风烬微微一怔。
那他就继续装乖吧!
反正他最擅长的,便是将疯魔藏于温顺之下,把执念锁进乖巧之中。
阮轻舞指尖抚过琉璃瓶沿,晨光在彼岸花瓣上折出细碎金斑。
“笙笙住在楼上——”
她眸中水雾微漾,嗓音似春风拂过剑穗。
“你们会好好相处的,对不对?”
瓶中的血色彼岸突然一颤。
花蕊深处迸发的血雾在触及她目光的刹那,如退潮般急速收敛,最后只余花瓣边缘一抹未褪尽的暗红。
“对——”
风烬的神识在花心蜷缩成乖巧的弧度,尾音却泄出一丝几不可察的锋芒。
他还在装乖的路上,他要稳住,不能冲动。
他要当主人心上——最乖的那一朵花。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白玉阶梯上洒落斑驳光影。
月沉璧缓步而下,银白绡纱长袍随着步伐轻漾,如水波流淌。袍摆点缀的蓝钻在晨光中闪烁,宛若群星坠海。
银蓝长发间,蓝宝石银冠流转着深海的光泽,每一道纹路都彰显着北海皇族的尊贵。
那双蓝眸似最深邃的海渊,温柔得令人沉溺,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卷入那片无垠的深蓝之中。
“阮阮——早。”
他的嗓音清润,带着晨露般的凉意,却又藏着深海独有的温柔。
“笙笙,今日是把整片北海穿在身上了?”
阮轻舞轻笑。
“不。”
“我是来赠阮阮,一片星海。”
月沉璧一袭银纱如月华垂落,蓝眸似深海初醒。
“笙笙赠我星海,那我就赠笙笙一点甜——”
晨光在琉璃盏间流转的刹那,阮轻舞的尾音忽地凝滞。
灵帝月满衣自玉阶缓步而下。
粉紫色长发如丝绦垂落,发梢浮动着未散的星辉,每一缕都似浸过九霄云色。
绡纱星袍上银纹暗涌,行走间如银河流转,袍角掠过的空气都凝出细碎冰晶。
紫晶鳞冠间流转的华光,在他抬眸时倏然一滞。
恰撞见她脸上腾起的红霞,从耳尖漫到眼尾,似三月的桃花坠进雪里,灼得他冠上晶石都亮了几分。
“梦天哥哥……也在啊?”
阮轻舞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玉盏沿,琉璃盏里刚盛满的九霄玉露映出两人交错的倒影。
曦光透过窗纱,在阮轻舞的长睫投下浅淡的暖色。
“我的星楼损毁了,昨夜留宿在潮笙那里——”
灵帝月满衣嗓音磁性动听,他走到她的身边,指尖轻轻触碰她被晨风吹过来的银发。
“阮阮,不介意吧?”
她摇了摇头,她的银发掠过他掌心时,一缕星辉悄然缠上发梢,像是无声的烙印,又像小心翼翼的占有。
“不介意的……”
她的声音轻软,却掩不住愈发明显的红晕,那抹绯色如桃花坠雪。
“梦天哥哥可以住下。”
灵帝月满衣紫晶鳞冠流转着微光,眸色深沉如星海。
“你们都坐下吃早点吧!”
阮轻舞没有再看他。
明明他矜贵清冷如九天寒星,可他的星火却炽热得能将人焚成灰烬。
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星陨,至今仍在她心口烙着未褪的灼痕。
唯她见过,其灼烈之态。
“笙笙,你尝尝这个,牡丹水晶糕。”
阮轻舞指尖轻推玉碟,将一碟牡丹水晶糕送至月沉璧面前。
糕体剔透如冰魄,内里凝着几瓣绽放的牡丹,花蕊处缀着金桂凝露,恰似他眼底那片星海的色泽。
“鲜花银耳羹你应该也喜欢,等会儿也试试。”
“嗯,谢谢阮阮。”
月沉璧执起琉璃勺,舀下一角水晶糕。
凉意沁入唇齿的刹那,他眸中光芒陡然亮起,写满了喜欢。
阮轻舞又将星空琉璃果子推向月满衣。
那果子似将整片星云凝冻其中,紫霞与银辉交织流转,恍若他垂落的发色。
“梦天哥哥,尝尝这个。”
“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灵帝月满衣紫晶冠微闪,执勺的动作比推演星轨时更慎重三分。
他常年淡漠的眸子泛起涟漪,冠上宝石不自觉亮了一度。
阮轻舞将每一种点心,都给星泪准备了一份。
小蝴蝶安静地在旁边吃着桂花蜜,对于眼前这一幕,表示大为震惊。
月沉璧优雅舀着牡丹水晶糕,灵帝的紫晶冠因银耳羹的热气而蒙上薄雾,而案中央的青玉瓶里,那株彼岸花正无风自动。
这几人居然可以和平共处?
“咳——”
灵帝月满衣的银匙突然撞上盏沿。
他盯着玉瓶中摇曳的彼岸花,眸中星轨错乱了一瞬。
这哪是什么花?
分明是鬼帝风烬所化,每一片花瓣都凝聚着滔天冥气。
“阮阮桌上的花……”
“挺别致。”
月沉璧头也不抬,指尖凝出冰雾镇住自己那盏快要结霜的甜羹。
“呵——”
“堂堂幽冥鬼帝,能不别致?”
他早就见怪不怪了,又不是第一次见鬼帝陛下当花了。
“我的小花朵,自然最好看。”
阮轻舞温柔的笑道,玉指轻轻拂过彼岸花,瞬间就让彼岸花平静了下来。
翻涌的血雾倏然一滞,旋即化作漫天粉霞,如绯樱坠进忘川。
“阮阮,倒真是怜香惜玉。”
灵帝月满衣的眉梢微挑,看着向来阴鸷的幽冥鬼帝,此刻竟在她掌心温顺垂首,甚至讨好般蹭出一串亮晶晶的花粉,露出了诧异之色。
“可不是么——”
阮轻舞轻笑,腕间银铃随动作轻响。
“我这人,最见不得美人落泪。”
阮轻舞的话音落下,月沉璧银蓝长发下的耳尖红得滴血。
灵帝月满衣的长睫轻颤,冠冕下的俊颜浮起薄红,似冰冷的北辰星坠入熔炉,冷冽与炽热交织成一片难言的羞恼。
想起她是如何见不得自己落泪的画面,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她在他的耳畔说:“梦天哥哥再哭……我就要吻你了。”
月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