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许可，苏恩便不再耽搁。
在玛琳院长的指引下，两人穿过大厅，走向那扇莉娜消失的小门。
临走前，苏恩又回头看了一眼地毯上那幅复杂的“红莲”图案，眼底深处的光芒一闪而过。
穿过小门，是一条略显狭窄的走廊，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挂着一些孩子们的画作，画风稚嫩，色彩明亮，与外面大厅的朴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走廊的尽头，便是祷告区。
“如果你们要去祷告区的话，我就不继续陪同了。”
玛琳院长开口说道，“大厅的孩子们有些喧闹。”
“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可以把莉娜带回来，抱歉了。”
苏恩点了点头，示意没关系。
玛琳院长要是跟在旁边，才会影响苏恩自己对孤儿院的探索，她提出这个要求，正合苏恩的意。
不过，在玛琳院长离开之前，苏恩忽然停下了脚步，他侧过头，看向身旁的玛琳院长，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说起来，玛琳院长，我一直很好奇。”
“这里看起来是一座碎轮教会的教堂。”
“您是修女，但萨腾帝国并非碎轮教会的势力范围，帝国本身也更信奉魔导师的力量。”
“在这种情况下，您信奉的又是哪位神启日呢？”
苏恩的目光平静，问题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向了最核心的部位。
“是执掌秩序的【天平】？还是司掌时间的【司辰】？”
这个问题，让玛琳院长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走廊尽头那扇透着微光的门，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苏恩先生，您真是敏锐。”
她发出了一声轻笑，笑容中带着几分自嘲。
“您说的没错，这里，在很久很久以前，确实是一座碎轮教会的教堂。”
“数几百年来，来到萨图恩的人们不计其数，得胜的高升，落败的穷困。”
“那时候，维纳斯拱廊街还没有现在这么繁华，教会在这里救济穷人，传播教义，也算是有过一段光辉的岁月。”
“只是后来……”
她摇了摇头。
“后来，帝国的魔导科技越来越发达，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手中可以掌握的力量，而不是虚无缥缈的神明。”
“对于魔法师们来说，对于神明也仅有敬畏，而非臣服。”
“碎轮教会的势力，也就渐渐地，从萨图恩，从整个帝国淡去了。”
“至于我……”
玛琳院长转过头，看着苏恩，那双温和的眼睛里，没有狂热，也没有虔诚，只有一种经历过世事沉浮后的澄澈与平静。
她不是什么强大的魔法师，也不是什么强大的神启者，更不是贵族和富商，有的只是一颗比普通人稍微坚韧一点的心。
“我不是哪一位神启日的修女。”
“对于我们这些在底层挣扎的人来说，神明的名讳太过遥远，祂们的教义也太过深奥。”
“只要他们的圣餐享用名单中没有我们，我们和他们也没有太多干系。”
她的话语朴实无华，却道出了一个现实。
“哪位神灵灵验，我们就赞美哪位。”
“孩子们生病了，我们会向司辰祈祷，希望时间能冲淡病痛；孤儿院的食物不够了，我们会向执金祈祷，期盼能有一笔意外的捐赠。”
“当孩子们因为噩梦而哭泣时，我也会祈求幻梦的庇佑，让他们能有一个安稳的睡眠。”
“而当我觉得不公，觉得这个世界需要秩序的时候，我也会念诵天平的圣名。”
“仅此而已。”
她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神明会不会听到，我们不知道。”
“但祈祷，至少能给我们带来一丝希望，一丝慰藉。”
“对于一无所有的人来说，希望……本身就是最宝贵的财富了。”
苏恩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这番话，比任何一本神学典籍，都更能揭示这个世界的本质。
在神明远离，秩序失衡的时代，信仰已经不再是坚定的依靠，而变成了一种……可以随时替换的工具。
一种实用主义的自我安慰。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座孤儿院能容纳“洛小姐”的存在。
因为对于玛琳院长来说，无论是尤利乌斯伯爵，还是那位神秘的洛小姐，只要他们能给孤儿院带来实质性的帮助，他们就是“灵验”的。
他们就是“神”。
至于他们背后代表着什么，她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去深究，也没有能力深究。
在萨腾帝国的滚滚浪潮之中，别说是普通人了，就连中阶魔法师都只能随波逐流。
带着一帮孤儿的中年女人，又能做到什么事呢？
“我明白了。”
苏恩点了点头，他看向那扇祷告区的门，眼神变得更加深邃。
“谢谢您，玛琳院长。”
“您的这番话，比我在白塔学院里学到的任何一堂课，都更加深刻。”
“您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还要博学。”
“那都是一段往事了，再多说也没什么意义。”
苏恩没有更多兴趣探究玛琳院长的秘密了，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位院长也只是在萨腾浪潮中挣扎的一位普通人。
能精准说出【幻梦】，【司辰】这些名讳，而非梦之神，光辉大神等等这种民间流传的词汇。
这说明玛琳院长至少是读过书的人，而且修过魔法课，要不就只能在图书馆中找到神启历史学的相关书籍了，因为【幻梦】、【司辰】这些名字都是神启日的徽号。
都是知识的证明。
苏恩目视着玛琳院长离去，也许她以前是哪家魔法学院的学生，也许是落魄贵族的后裔，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苏恩……”
拉缇娜的声音很轻，她下意识地向苏恩身边靠了靠，握着他的手也收紧了几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怪怪的……”
拉缇娜晃了晃头，她身为光天使，对于神启的力量以及危机的预感特别敏锐。
“这里……会有危险吗？”
“放轻松。”
“天塌了有我顶着。”
“祷告区里面如果真的有什么，玛琳院长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就算【裁判】在孤儿院做了布局，藏有什么设施，也不会在最浅显的区域。”
苏恩的话很有道理，按照苏恩之前窥视过的画面来看，【裁判】的根本据点应该在“地下”。
这位神孽有点藏头露尾的，不可能把重要的设施放在显眼的地方，那不傻逼吗。
“哦……”
是有道理，在苏恩笑容的感染下，拉缇娜的紧张感也随之消失。
是啊。
有苏恩在，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