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办公室内的时间,仿佛被无形的蛛网粘稠地缠绕,流逝得异常缓慢。
空气里弥漫的不仅仅是苦艾、龙鳞粉和陈年羊皮纸的复杂气味,更添了一重山雨欲来的沉重压力。
壁炉里的火焰不再是平日的跃动精灵,而是蜷缩成幽蓝与暗红交织的,沉默燃烧的核心。
即便是偶尔爆裂出一两颗火星,也会迅速的湮灭在周遭的阴冷中,如同一个濒死之人的最后叹息。
霍恩佩斯就端坐在书桌前,背脊挺得笔直,这是一种为极度庄重之时刻入骨髓的仪态,或许也与他纯血的身份相关。
然而,在他墨绿色长袍的宽大袖口下,无人可见的手指却正微微蜷缩着,指尖沁出的凉意透过薄薄的皮肤,渗入骨髓。
他面前,那本黑色封皮的日记本就安静地躺着,朴素得近乎寒酸,却好似一块投入心湖的巨岩,搅动着深不见底的漩涡。
这个距离经过他精密的计算,绝对足够他在任何意外发生的瞬间,用身体构筑起一道屏障,又能确保自己的魔杖在挥舞时不会受到丝毫阻碍。
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遮挡了来自壁炉的光源,将霍恩佩斯笼罩在一片带着保护意味的阴影之下。
他那件常年不换的黑色长袍下摆纹丝不动,仿佛被冻结,但袍袖之下,紧握着魔杖的右手,指关节却因为过度的用力,而呈现出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
他那双深邃得好似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眸,此刻也正以剖析魔药成分般的精准与冷酷,死死的锁定着那本日记魂器。
但凡其中闪过任何一丝异常的魔法波动,都休想逃过他如同猎鹰般的凝视。
不知多久,霍恩佩斯轻轻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伸出手,拿起那根陪伴了他许久的暗蓝色乌鸦羽毛笔。
笔杆触手温凉,上面有着细微的,属于他自己的使用痕迹,在此刻倒是意外提供了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只见他蘸饱了墨水,笔尖悬在泛黄纸页的上方。
略微停顿,随即落下,笔迹稳定而清晰,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刻意营造的沉静。
‘好久不见。
墨迹如同滴落在干燥沙地上的水珠,几乎是瞬间就被纸张贪婪地吸收殆尽,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而那空白纸页的吞噬能力,在西弗勒斯看来,显然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邪异。
霍恩佩斯确认对方没有回话的打算后,便不再犹豫,再次落笔。
‘我是林愿。
这一次,回应来得迅疾而猛烈。
大片大片的墨绿色字迹,就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占据了纸页。
字迹带着一种潦草而急促的韵律,几乎充分的传递出了书写者激动难耐的情绪。
【林愿!太好了!你终于……你终于回来了!你可知这漫长的等待,几乎要磨灭我的最后一丝感知!
我以为你已经将我遗忘在了永恒的黑暗里,或是遭遇了不测……
这里只有我,只有永恒的孤寂,时间就像钝刀一样割裂着我的灵魂,我只能反复咀嚼我们那有限的交谈,它们就像是这片虚无中唯一的光源……
告诉我,你并非抛弃了我,告诉我,上一次的笔谈并非我绝望中臆想出的幻影!
肉眼可见,字里行间充满了委屈、抱怨,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依赖感。
若是不明就里之人,恐怕真会为这个“被困的灵魂”掬一把同情之泪。
但霍恩佩斯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如同最有耐心的垂钓者,直到那宣泄的情绪洪流稍稍平复,纸页上不再有新的字迹涌现,他才重新提笔。
这一次,他刻意放慢了书写的速度,让笔迹显得凝重,仿佛承载着无形的压力。
‘抱歉,并非有意遗忘,也非抛弃。
只是霍格沃茨近来风雨飘摇,发生了许多令人不安的事情。
有人……被石化了,就像古老的传言,就像五十年前那样。
汤姆,我需要知道真相,需要知道那段被尘封的历史。
请你坦诚的告诉我,五十年前,霍格沃茨的密室,是否真的被打开过?
一时间,这个问题就像一颗瞄准了靶心的子弹,被稳稳地射出。
纸页那端的存在,似乎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沉默并非空无,而是充满了权衡、算计,以及一种冰冷的审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地窖里只剩下火焰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斯内普那几乎微不可闻,却沉重异常的呼吸声。
终于,在令人心悸的等待之后,一个墨绿色的,清晰无比的单词,就仿佛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缓缓地在纸页上凝结。
【是。
简单的一个词,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砸在霍恩佩斯的心上,也让一旁的斯内普瞳孔骤然收缩。
但霍恩佩斯显然没有足够思考的时间,而是立刻乘胜追击,笔尖快速划过纸面。
‘汤姆,我需要知道细节!请问是谁打开了它?密室里的怪物究竟是什么?当年的真相又到底是什么?
不过这一次,日记本的回应明显变得谨慎了许多,字迹也恢复了那种优雅从容,却更增添了一丝蛊惑力。
【文字的描述终究苍白,记忆才是承载真相最真实的画卷。
林愿,我可以带着你亲眼见证,进入我的记忆长廊,让你身临其境,目睹五十年前那个决定命运的夜晚所发生的一切。
你将亲眼看到真正的凶手,亲耳听到密室开启的声响,亲身感受……那悲剧酿成时的沉重。
这远比任何苍白无力的叙述都更具说服力,不是吗?
“他在邀请你进行更深层次的精神连接。”
西弗勒斯低沉的声音几乎立刻响起,像冰冷的金属刮擦着寂静的空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与反对。
“意识潜入,甚至可能是灵魂层面的短暂交融。风险不可估量,那是一个由他主导的领域,我们无法判断其中有多少的陷阱与扭曲。”
闻言,霍恩佩斯没有立刻回应日记本,他抬起头,目光迎上西弗勒斯。
少年的黑眸清澈见底,此刻却像最深沉的夜空,里面闪烁着理性的星芒,也燃烧着近乎决绝的火焰。
“教授,我们讨论过,这是获取关键信息最直接,也可能是唯一有效的途径。”
“他掌握着通往真相的钥匙,而我们……别无选择。城堡里恐慌在蔓延,下一个受害者随时可能出现。”
一瞬间,西弗勒斯的下颌线绷紧,就仿若坚硬的燧石。
他死死盯着那本日记,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在那黑色封皮上灼出两个洞来。
理智告诉他,这是战术上的必要冒险。
但情感,那被他深埋于冰冷外壳之下,炽热而痛苦的情感,却在疯狂地嘶吼着拒绝。
又一次,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了那人的身影,他已经见证过一次无法忍受的悲剧了,难道命运还是不肯将他放过吗?
顿时,剧烈的、熟悉的绞痛感再次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要感到窒息,而那声“不”也几乎要冲破他紧抿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