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正好，透过薄云洒在中山欢乐世界的彩色招牌上，折射出斑斓的光。林玄站在游乐场入口，看着手里的门票，指尖微微摩挲着纸质的纹路——这是苏晓雅昨天发来的消息，说要答谢他上次提及的灵根测试，特意约他来游乐场放松，还强调了“纯朋友局，不用拘谨”。
他刚站定没两分钟，就听到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转头望去，苏晓雅穿着鹅黄色的卫衣，搭配白色牛仔裤，手里拎着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帆布包，头发扎成清爽的高马尾，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与那日穿白裙的文静模样截然不同。
“林玄，这里！”苏晓雅挥了挥手，跑到他面前，递过来一瓶冰镇的柠檬茶，“早高峰刚过，现在人不算多，我们可以先去玩过山车，那个最刺激的悬挂式，我排了好久的攻略。”
林玄接过柠檬茶，冰凉的瓶身贴着掌心，驱散了几分秋阳的暖意。他看着苏晓雅眼里闪烁的期待，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
两人并肩走进游乐场，入口处的卡通人偶正举着气球和游客合影，孩子们的欢笑声此起彼伏，彩色的摩天轮缓缓转动，将整个游乐场的热闹尽收眼底。苏晓雅像是撒欢的小鹿，一路走一路指给林玄看，哪里是旋转木马，哪里是鬼屋，哪里的冰淇淋最好吃。林玄跟在她身边，听着她叽叽喳喳的声音，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眼底漫过一丝久违的轻松——洪荒的千万年里，他见惯了仙魔大战的血雨腥风，听惯了天道法则的冰冷运转，这般鲜活的人间烟火，竟让他觉得格外熨帖。
“对了，”苏晓雅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手里还捏着一支刚买的，“上次叔叔跟我聊天，说你以前不叫林玄，叫张文东，是吧？”
林玄脚步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怔忪，随即点了点头。这个名字，已经有一亿两千万年没人叫过了。穿越到青阳林家一出生那天，他顶着林家小公子的身份醒来，“林玄”这个名字，便成了他在洪荒世界的烙印，而“张文东”，则成了被尘封在地球记忆里的，属于那个被欺凌的少年的符号。
“那我以后叫你什么好？”苏晓雅歪着头看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认真，“叫林玄的话，是现在的你；叫张文东的话，是叔叔记忆里那个会抢电视、会闹脾气的小侄子。我怕叫错了，你会不开心。”
林玄看着她澄澈的眼眸，里面没有丝毫探究的意味，只有纯粹的体谅。他沉默了片刻，伸手接过苏晓雅递来的，咬了一口，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奇异地不让人觉得腻味。“都可以，”他轻声道，“不过太久没人叫张文东了，乍一听，可能会反应不过来。”
苏晓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我还是先叫你林玄吧，等以后熟了，再试试叫张文东，看看你会不会跳起来。”她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过山车轨道，“走啦走啦，再不去，就要排队了！”
两人快步跑到悬挂式过山车的入口，排队的人不算多，十几分钟就轮到了他们。苏晓雅选了第一排的位置，兴奋地系好安全带，转头看向身边的林玄，却发现他正看着轨道尽头的蓝天，眼神有些悠远。“你怕吗？”苏晓雅忍不住问，“这个过山车落差有六十米，很多人坐完都腿软。”
林玄回过神，摇了摇头：“不怕。”
别说六十米的落差，就是万丈高的诛仙台，他也曾一跃而下，只为斩断那缠绕了千年的因果。
过山车缓缓启动，先是慢悠悠地爬上最高点，林玄坐在第一排，能清晰地看到整个游乐场的全貌——旋转木马上的孩子正挥舞着气球，鬼屋门口的工作人员正扮成僵尸吓唬游客，卖冰淇淋的小铺前排起了长队。风吹过他的发梢，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是游乐场里特意布置的香氛。
“要开始啦！”苏晓雅握紧了扶手，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却又难掩兴奋。
话音刚落，过山车猛地俯冲下去！
失重感瞬间袭来，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游客们的尖叫声。苏晓雅也忍不住尖叫起来，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却笑得格外开怀。林玄没有叫，只是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风拂过脸颊的触感，感受着这属于人间的、纯粹的刺激。
千万年前，他曾驾驭着仙剑，在九天之上御风而行，速度比这过山车快了何止百倍，可那时的风，带着凛冽的剑气和血腥气，哪里比得上此刻的风，温柔得像是能抚平人心底的褶皱。
过山车在轨道上翻转、盘旋，几番惊心动魄的起落之后，终于缓缓停了下来。苏晓雅解开安全带，脚步有些虚浮地走下来，脸颊通红，却依旧兴奋地拉着林玄的胳膊：“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超刺激？我刚才喊得嗓子都快哑了！”
林玄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弧度：“是挺刺激的。”
两人沿着游乐场的小路慢慢走，苏晓雅买了两串烤肠，递给他一串，又带着他去玩了旋转木马。林玄坐在一匹白色的木马上，看着苏晓雅坐在旁边的粉色木马上，随着音乐轻轻晃动，裙摆飞扬，像一只翩跹的蝴蝶。周围都是带着孩子的家长，孩子们的笑声清脆悦耳，林玄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那时候他叫张文东，是个瘦小怯懦的少年，跟着叔叔张建军来游乐场，看着别人坐过山车，自己却连旋转木马都不敢坐，怕被旁边的同学嘲笑。后来长大了些，又因为家境贫寒，再没来过这种地方。没想到时隔多年，以林玄的身份，竟能这般坦然地坐在木马上，看着眼前的人间烟火。
“想什么呢？”苏晓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玄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样挺好的。”
“是吧！”苏晓雅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来游乐场，看着大家都开开心心的，自己的烦恼好像也会变少。”她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速写本，翻到其中一页递给林玄，“对了，这个送给你。”
林玄接过速写本，低头看去，上面画的是那天在张建军家楼下，他站在梧桐树下的模样。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手里提着两盒杏仁饼，眼底带着淡淡的复杂。笔触细腻，将他当时的神情描摹得惟妙惟肖。
“你怎么会画这个？”林玄有些惊讶。
“那天我提前到了叔叔家楼下，看到你站在那里，觉得那个画面很有感觉，就随手画了。”苏晓雅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林玄合上速写本，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口袋，“谢谢你。”
两人又去玩了碰碰车，苏晓雅驾驶着小车，横冲直撞，好几次都把林玄的车撞得原地打转，惹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林玄也不恼，只是偶尔轻轻撞回去，看着苏晓雅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浓。
中午的时候，两人在游乐场的餐厅里吃了午饭，苏晓雅点了一份儿童套餐，因为里面送一个卡通玩偶。她把玩偶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忽然抬头问林玄：“张文东”
林玄听到这个名字，身体下意识地僵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看向她。
苏晓雅看到他的反应，忍不住笑了：“果然没反应过来！看来以后还是叫你林玄比较好。”她顿了顿，又问道，“叔叔说，你消失了七年，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我能问问，这七年你”
她的话没说完，却也足够明显。林玄知道，张建军大概是跟她说了些含糊的话，说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他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窗外的摩天轮，轻声道：“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没有游乐场，没有柠檬茶，也没有这么热闹的人群。”
“那一定很孤单吧？”苏晓雅轻声问。
林玄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以前觉得孤单，现在回来了，就不觉得了。”
至少现在，他有叔叔的唠叨，有沈清玄等弟子的追随，还有像苏晓雅这样的朋友，陪他逛一逛这人间的游乐场。
下午的时候，两人去坐了摩天轮。当摩天轮缓缓升到最高点时，整个中山城的景色尽收眼底。远处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近处的老城区青砖黛瓦，梧桐树叶在秋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静好。
苏晓雅靠在摩天轮的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轻声道：“林玄，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就像一个迷路的旅人。”
林玄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看起来很成熟，很稳重，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能解决。”苏晓雅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但有时候，你又会流露出一种很茫然的眼神，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不过没关系，迷路了也不怕，慢慢走，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林玄的心猛地一颤。
千万年的仙途，他斩妖除魔，修复天道，成为阐教弟子，俯瞰洪荒万界，却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们敬他，畏他，尊他为玄仙，却从未有人看透他眼底的茫然——他是来自地球的张文东，也是洪荒世界的林玄，他在两个世界之间徘徊，终究是个异乡人。
可此刻，在这小小的摩天轮里，在这人间的烟火气中，苏晓雅的一句话，却像是一道暖流，缓缓淌过他冰封了亿万年的心。
“谢谢你，”林玄轻声道，“我想，我已经找到地方了。”
摩天轮缓缓下降，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
傍晚时分，两人离开了游乐场。苏晓雅的家就在附近，林玄提出送她回去，苏晓雅没有拒绝。
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苏晓雅忽然问道：“下次宗门的灵根测试，我能去围观吗？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像新闻里说的那样神奇。”
“当然可以，”林玄点头，“到时候我通知你。”
“太好了！”苏晓雅兴奋地跳了一下，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笑道，“对了，林玄，你放心，我就是去围观，绝对不给你添麻烦。我们是朋友嘛！”
“嗯，朋友。”林玄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嘴角的笑意温柔了几分。
走到苏晓雅家楼下，苏晓雅转过身，对他挥了挥手：“今天谢谢你陪我玩，我很开心。下次有空，再一起出来玩啊！”
“好。”林玄点头。
看着苏晓雅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林玄才转身离开。晚风拂过，带着桂花的香气，他抬头望向天空，夕阳正缓缓落下，染红了半边天。
口袋里的速写本还带着温热的触感，里面的画，是他站在梧桐树下的模样。
他想起苏晓雅问他，该叫他张文东还是林玄。
其实，无论是张文东，还是林玄，都是他。
张文东是他的过去，是那个在地球挣扎求生的少年；林玄是他的现在，是那个历经洪荒千万年的修仙者。
而现在，他终于可以坦然地接受这两个身份，在这人间烟火里，做一个既守护仙途，也珍惜平凡的人。
他握紧了口袋里的速写本，脚步轻快地朝着张建军家的方向走去。叔叔说，今晚给他留了汤。
人间的路还很长，而属于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