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郊一处静谧的高档独栋别墅内，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只剩屋内暖黄的灯光透着几分烟火气。
厨房传来一阵锅碗瓢盆碰撞的清脆声响，沙瑞金系着条素色围裙，袖子挽至小臂，正熟练地颠勺翻炒，平日里坐镇汉东、运筹帷幄的一把手气场全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烟火气十足的居家中年男人模样，动作算不上顶尖娴熟，却透着股难得的认真。
约莫半个钟头过去，餐厅的实木餐桌上已然摆满了四菜一汤，红亮诱人的红烧肉、胶质满满的炖猪蹄、香气扑鼻的炒鸡块、色泽鲜亮的红烧鱼，清一色的荤菜，不见半点绿意，皆是精心烹制的家常硬菜。
他麻利地盛好两碗冒着热气的米饭摆上桌，抬手擦了擦额头沁出的薄汗，抬眼瞥了眼墙上的挂钟，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蹙。
“都这时候了，怎么还没回来？”
沙瑞金低声嘀咕了一句，伸手从桌上拿起手机，手指刚触碰到屏幕，准备拨打电话，门外便传来门锁转动的轻响。
门被缓缓推开，一位五十出头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利落的短发贴在耳畔，身形略显丰腴，迈着轻快的小短腿刚踏入玄关，抬眼瞥见客厅里的沙瑞金，顿时吓了一跳，脚步猛地顿住。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瑞金？你咋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这猛地一瞅，魂都快吓飞了！”
女人拍着自己起伏的胸脯，语气里满是惊魂未定，脸上却藏不住几分意外的欣喜。
沙瑞金看着她这副模样，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咽了口唾沫，强行压下心头那点复杂的厌恶，脸上挤出一抹自然的笑容，快步迎上去招呼道
“小芳！这不是太久没见，心里惦记你嘛。这次来燕京汇报工作，正好抽空过来看看你。快洗手吃饭，我特意做了你最爱吃的菜，红烧肉、炖猪蹄、炒鸡块、红烧鱼，全按你的口味来，一点绿叶子都没放，保准合你胃口！”
“哎哟！可太想你这手艺了！”
王小芳眼睛瞬间亮了，语气里满是雀跃道
“你去汉东赴任以后，我吃啥都觉得没滋味，都快瘦了！你等着，我洗个手马上就来！”
说着，便急匆匆地往卫生间走去，丰腴的背影透着股憨态。
沙瑞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暗自咋舌。
就这身段，还瘦了？
这话是谁给她的勇气说出口的？
梁静茹吗？
心里腹诽归腹，脸上却丝毫不敢显露半分。
很快，两人相对而坐，边吃边聊，席间欢声笑语不断，往日里的熟稔与亲昵尽数流露，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王小芳瘫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揉着圆滚滚的肚子消食，沙瑞金则自觉地收拾碗筷，端进厨房麻利地清洗起来，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架子。
片刻后，沙瑞金端着两杯温热的清茶走出来，将其中一杯递到王小芳手中。
后者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抬眼看向沙瑞金，眼神里带着几分了然，开门见山地问道
“瑞金，你这次来燕京，没去我爸那里请示汇报，特意来我这儿献殷勤，别是在汉东又惹什么麻烦了，想让老爷子帮你平事吧？”
王小芳虽说容貌不算出众，身材也略显臃肿，但跟沙瑞金相处这么多年，早已摸透了他的性子，他一撅屁股，她就知道对方要拉粗的还是细的，根本瞒不过她的眼睛。
沙瑞金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打算隐瞒，坦诚道
“嘿，还是你最懂我，小芳。我这次来，确实主要是想你了，不过……也确实是在汉东遇上点棘手的事，还得麻烦老爷子出面帮忙周旋。我知道，老爷子向来最听你的话，你看这事……”
这么多年夫妻，彼此的性格早已了然于心，隐瞒反而显得生分，倒不如坦诚相告。
“哼，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王小芳轻哼一声，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旁边的茶几上，站起身朝着卧室走去，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吩咐道
“行了，别磨磨蹭蹭，麻溜的，我最近有点上火。正好你回来了！”
沙瑞金心头一紧，赶紧快步跟上，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又认命的神情，应了一声道
“哎……”
就知道躲不过这一遭。
他跟着走进卧室，下意识地伸手想去床头柜拿小雨伞，却被王小芳一眼看穿。
“拿那玩意儿干嘛？”
王小芳白了他一眼，语气随意地说道
“早就拉闸停水了，用不上。”
沙瑞金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满是错愕，一时竟有些语塞，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
日
后
。
夜色渐浓，燕京老城区的王家四合院内，青砖灰瓦在月光下泛着沉静的光泽，唯有书房依旧亮着灯，隐约传出争执声。
书房里，红木书桌后坐着位身形硬朗的老者，正是王家掌舵人王战山。
他指尖夹着烟，眉头紧锁，面前的烟灰缸已积了不少烟蒂。
而桌前，王小芳全然没了往日的随意，叉着腰站在原地，语气带着几分蛮横的撒娇，甚至忍不住跺了跺脚，活脱脱一副撒泼打滚的模样道
“爸！这事您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瑞金的前途绝不能断，往后小宝还要靠他铺路呢，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栽跟头吧！”
看着女儿这般泼辣执拗的模样，王战山脸上满是无奈，狠狠吸了口烟，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抬眼狠狠瞪了一旁站着、大气不敢出的沙瑞金
——那眼神里，既有责备，也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沉默良久，书房里只剩下空气流动的轻响，王战山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语气却透着几分不确定道
“行了，别闹了，我尽力周旋便是。但这次瑞金惹的麻烦不小，得罪的人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也不敢打包票能完全摆平。你要是没事赶紧回去，汉东那边绝不能再出半点乱子，这事我得好好琢磨琢磨，找机会跟上面递句话。”
沙瑞金和王小芳闻言，紧绷的脸色瞬间缓和下来，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
王小芳更是立马收起泼辣劲儿，得意地冲沙瑞金挑了挑眉，递过去一个眼神，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看吧！关键时候还得靠我！
沙瑞金连忙回以一个感激又带着几分尴尬的微笑，心里却在暗自叫苦不迭。
总算搞定了，巴不得现在就赶紧逃回汉东。
当晚，沙瑞金借着“汉东公事繁忙，不便久留”的由头，匆匆将王小芳送回王家四合院门口。
车刚停稳，他几乎是逃也似的推开车门，跟王小芳打了声招呼，便快步钻进自己的车里，油门一踩，车子一溜烟消失在夜色中，那避之如蛇蝎的模样，生怕慢一步就被缠住。
看着沙瑞金仓皇逃窜的背影，王小芳忍不住撇了撇嘴，她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转身慢悠悠地走进了四合院。
翌日清晨，沙瑞金已然重返汉东省委大院。
车子缓缓驶入办公楼前，路过省纪委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时，他掀开车窗帘角，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冰冷的狠厉，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弧度，心里暗自咬牙。
等着吧，等老子这次渡过难关，看怎么好好炮制你！
这些年，他从基层一路摸爬滚打坐到如今的位置，反对他、阻挠他的人不在少数，可最后无一例外都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
田国富，你也休想例外！
刚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白秘书便拿着一份文件快步走了进来，恭敬地汇报道
“沙书记，这是高育良书记提交的请假报告，说是近期身体不适，打算前往燕京做全面检查，暂时无法主持日常工作。”
沙瑞金接过报告，随意翻了两页，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语气带着几分讥讽地冷哼道
“这高育良，倒是会选时候，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当甩手掌柜。我才刚回省委，屁股都还没坐热，他倒好，直接尥蹶子撂挑子了！”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摇了摇头，拿起笔在请假报告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高育良的请假程序合规、理由充分，挑不出半点毛病，他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反倒落得个小气的名声。
很快，签好字的请假报告被送到高育良的办公室。
后者拿起报告看了一眼，见沙瑞金已然批复同意，当即放下心来，转头吩咐秘书小贺道
“立刻安排车辆，备齐相关手续，马上出发去机场。”
想起昨日刘省长打来的那通电话，高育良眼底闪过一丝坚定，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这次去燕京，绝不能空手而归，一定要拿到上层领导的明确支持，方能稳住局面，也为自己争取更多筹码。
约莫十分钟后，专属车辆准时停在省委办公楼楼下。
高育良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装，神色沉稳地大步流星走出办公楼，径直登上车辆。
随着车门缓缓关上，车子平稳地驶离省委大院，朝着机场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