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纪委办公室内，空气凝滞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田国富身姿微弓，语气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恭敬，对着电话沉声汇报道
“书记，李达康已经彻底控制住了，是沙瑞金书记亲自下的命令，动静闹得极大，人是直接从办公大楼里当场带走的。”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随即传来钟正国沉凝的嗓音，伴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道
“嗯，情况我清楚了。你这边整理好的材料立刻加急报上来，另外，侯亮平还有他父母，尽快处理干净，别留隐患！”
“是！书记，我马上安排下去，绝不耽误！”
田国富连忙应下，挂断电话的瞬间，紧绷的肩膀骤然松弛，长长舒了口气。
总算没辜负老领导的托付，这步棋走稳了，往后的路自然顺风顺水。
他眼底掠过一抹阴鸷，手指迅速拨通另一通电话，声音冷硬如铁道
“侯亮平父母那边，收网。”
“明白，田书记！保证办妥！”
话筒里下属的回应掷地有声，没有半分拖沓。
当天下午，纪委工作人员径直闯入侯亮平父母的办公室，当场将二人带走。
消息传开，整个单位瞬间炸开了锅，议论声此起彼伏，夹杂着震惊与揣测。
“嚯！老侯这是栽了？之前不都说他亲家是大人物吗？怎么说动就动了？”
“嗨，那都是老黄历了！我刚听说内幕，他儿子侯亮平背着人家钟家大小姐在外头瞎搞，早就被钟家扫地出门、彻底撕破脸了！”
“我去？真的假的？这不是茅坑里点灯
——找死（屎）吗？纯纯老鼠舔猫鼻子，找刺激吗？”
“依我看就是活该！这两口子平日里仗着有靠山撑腰，鼻孔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眼高于顶的样子谁看了不膈应？现在落得这个下场，真是大快人心！”
……
疾控中心的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人喘不过气。
侯亮平形容枯槁，眼底布满红血丝，整个人没了半分往日的意气风发，只剩一身挥之不去的颓败。
周正手里捏着一份盖着鲜红印章的通知文件，眼神淡漠地扫过眼前判若两人的侯亮平，语气平铺直叙，不带半分温度道
“侯亮平，正式通知你。因涉嫌故意杀害省公安厅原厅长赵东来，且深度参与赵瑞龙系列违法犯罪活动，经研究决定，对你予以开除公职处分。后续的进一步处理意见，等你病情稳定后，会依法依规另行传达。”
侯亮平死死盯着周正手中那份冰冷的文件，耳边回荡着毫无感情的宣判，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狠狠砸中，瞬间凉透了底，连指尖都泛起阵阵寒意。
都已经落到这般境地了，钟家竟然还不肯放过他！涉嫌杀害赵东来？
没错，人确实是他杀的，可就算如此，至少走个过场，给个狡辩的机会也好啊！
这就直接定了罪，连挣扎的余地都不给？
这就是钟小艾当初轻描淡写说的
——“权力偶尔的小小任性”？
“不……艾子……不要……”
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侯亮平猛地嘶吼出声，身体一软，直直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沙哑的呼喊声从他喉咙里破碎溢出，带着撕心裂肺的悲凉，在空旷的病房里久久回荡。
“雪花飘飘，北风潇潇，天地，一片苍茫……”
燕京，中jw办公室。
“林书记，您过目这份资料！”
钟正国将汉东刚加急送来的文件递过去，语气里带着难掩的凝重，续道
“沙瑞金这行事，实在让人费解
——前阵子刚把公安厅厅长给逼死了，这会儿又不经报备，擅自处置了一名副不级干部，他到底想干什么？”
林书记垂眸翻阅文件，眉头越拧越紧，脸色愈发沉冷。
良久，他“啪”地将文件拍在办公桌上，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道
“他胆子也太大了！这是要效仿赵立春，明目张胆地搞山头，不听话的就都处理掉？”
钟正国立刻附和，语气里添了几分惋惜道
“可不是嘛！当初真没看出来，他竟藏着这么大的野心。”
林书记眼神一凛，沉声道
“行了，这事我知道了。等上了会，我和大家讨论讨论再说。”
点到即止，钟正国目的达成，便不再纠缠此事，二人随即收敛情绪，就当前核心工作展开了细致磋商。
翌日，zyzzj常委会如期举行。
会上，围绕沙瑞金在汉东的一系列举措，常委们争执不下，讨论激烈到几乎白热化。
会议从上午九点一直持续到正午十二点，才堪堪落幕。
散会后，一众常委三三两两结伴前往餐厅用餐，唯有tzb不长姜建国，一张脸黑得能滴出水来，一言不发地径直登上专车，匆匆返回单位。
十余分钟后，tzb办公室内。
“老王，按理说你女婿能坐到省委一把手的位置，应该明白大局为重的道理吧？可他这连续的搞七搞八的，到底是想干啥？？”
姜建国一开口，王战山顿时心情不美丽了
——虽说对方是顶头上司，私交也尚可，但这般直指自家女婿，未免太过直白。
他正欲开口辩解，姜建国的话已先一步落下道
“逼死公安厅厅长的风波还没平息，他又肆无忌惮地拿下一名副不级干部。老王，你说说他到底在想什么？当初要不是看你的面子，我也不会力排众议保他去汉东，他现在这么折腾，简直让我在常委会上坐立难安啊！”
王战山瞬间了然
——合着姜建国是在会上受了气，转头来找自己发泄，源头还全在自家女婿身上。
先前的不悦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尴尬，他苦笑着开口道
“部长，我要是和你说，这事我不知情，您信吗？”
姜建国盯着王战山看了半晌，见他神色坦荡，不似说谎，才缓缓点头，语气里满是无奈道
“罢了，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老王，你女婿的事，后续我能帮衬多少，实在不好说，你也别怪我
——实在是他做得太过火，我也无能为力。唉，蒜鸟、蒜鸟、你好自为之吧！”
一肚子火气没处撒，姜建国只觉得憋得慌，这会儿腹中空空，也没了再谈的心思，撂下话便转身往餐厅去了。
王战山僵在原地，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脑门，心里把沙瑞金骂了千百遍。
小金子，你个瘪犊子！
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坑死我才甘心是吧！
哪里还有半点吃饭的胃口，他耷拉着一张脸，阴沉着脸色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抓起电话便要质问。
下一刻。
“你脑子是被门夹了还是进水了？啊？！我当初反复叮嘱你，遇事稳字当头、以大局为重，大局为重！你倒好，把我的话全当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合着我之前都是在对牛弹琴？！”
刚放下碗筷，午饭还没来得及消化的沙瑞金，猝不及防被岳父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砸懵了，整个人愣在原地，满脑子问号。
这是哪跟哪？
好端端的怎么发这么大火？
咱俩翁婿俩熟归熟，谁还没个正不级的身份在身？
就算我是晚辈，也轮不着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发飙吧？
压下心头的错愕与些许委屈，沙瑞金耐着性子开口道
“爸，您就算要骂，好歹也让我死个明白吧？上来二话不说就劈头盖脸一顿训，我到底哪儿做错了，惹您这么动怒？”
听着女婿这副不明所以还带着点委屈的腔调，王战山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胸口剧烈起伏着
——得，合着这位主儿压根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仅没认错的态度，反倒还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我当初是不是跟你说过，做人做事要懂得留余地，把朋友交得多多的，敌人缩得少少的？之前你把公安厅厅长逼到绝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你把烂摊子收拾干净，这才过去多久？多久啊！”
王战山越说越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止不住的咆哮。
“你倒好，连个招呼都不打，屁都没放一个，就敢动一个副不级干部！沙瑞金，你胆子是越来越肥了，是不是觉得自己在汉东站稳脚跟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你知道今天姜部长因为你的鲁莽，在常委会上被群起而攻之，有多被动吗？瑞金啊瑞金，你这次是真的捅了马蜂窝，彻底引起公愤了！”
王战山恨铁不成钢地指着电话那头，语气里满是失望与焦灼。
直到这时，沙瑞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原来是因为李达康的事，连累岳父和姜叔在常委会上被人拿捏，替自己背了锅！
他心头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自己能稳坐汉东省府第一把交椅，背后离不开岳父和各方势力的扶持，这其中的门道他比谁都清楚。
连忙放低姿态，语气诚恳又带着几分懊恼道
“爸，我错了，真的错了！我当时也是一时上头，没考虑那么多后续影响。实在是李达康那家伙太嚣张跋扈，气昏了头，再加上他本身确实存在违纪问题，我才一时冲动动了手……”
王战山此刻也骂累了，只觉得一阵心力交瘁
——讲、你又不听；听、你又不做；做、你还做、咱爷俩谁是爹啊？
老子咋觉得你是我爹噻！
叹了口气，他的语气疲惫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道
“行了，说再多都没用。从现在开始，收敛性子，稳当点做事，别再给我惹乱子！就这样，挂了！”
“嘟嘟嘟——”
电话里传来冰冷的忙音，沙瑞金握着手机僵在原地，手指微微泛白。
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次，自己确实是太意气用事，玩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