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同一片阳光映照下的世界另一端!
时间在这里失去刻度,唯有篝火的明灭与孢子的飘落,标记着生命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聚落中央那簇被视为生命之源的火堆,火焰似乎缩小了一圈。
随着可燃物的减少,那圈温暖而脆弱的光明领域,被迫向后收缩了一小段距离。
于是,天穹之上永恒弥漫的腐败粉红孢子,立刻如同嗅到血腥的食腐菌群,无声地蔓延过来,填补了火焰退让出的空白。
一些位于篝火光晕边缘的兽皮帐篷背面,阴暗潮湿处,开始悄然冒出小拇指大小带着粉色斑点的菌群。
岩石的夹缝里,几株花芯处长着类似浑浊眼球结构的粉色小花,怯生生地探出头。
那‘眼球’似乎还在微微转动,隐晦地注视着聚落内的一切活动,记录着生命的脆弱。
而篝火旁,除了必须外出警戒的灼痛者和拾火人,其他幸存者都聚集在这里。
他们双膝跪地,身体前倾,闭着眼睛,进行着每日必须的祷告。
摇曳的火光在他们或麻木、或痛苦、或带着一丝狂热希冀的脸上跳动,拖出扭曲的阴影。
而脸色依旧苍白的艾拉,被安排跪坐在离火焰最近,温度最高的那块岩石上。
温暖与寒意交织的光在她脸上明灭不定,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青影。
她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双手交握在胸前,听着那如同咒语般重复的祈祷词。
【火焰啊,请聆听我等卑微的呼求……】
【愿您灼热的手指探入我等血脉,焚尽那蠢动的腐败之种……】
【愿您明亮的目光照彻我等魂灵,驱散那低语的腐败之梦……】
【我等愿承受灼痛,以换片刻洁净……愿吞咽灰烬,以固此残破之形……】
【勿让我等沦为腐败的子民,勿让此火……化为馀烬冷灰……】
祈祷声渐渐低落,最终化作一片压抑的沉默,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远处迷雾中若有若无的悉索声。
祭司老婆婆缓缓睁开眼,脸上那惯常的慈悲神情再次浮现。
她挪到艾拉身边,枯瘦但异常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
“孩子……感觉到了吗?火焰在庇护你!”她的声音嘶哑,充满一种催眠般的感觉。
“你是被选中的,纯洁的柴薪!”
艾拉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随即强迫自己放松,回以一个努力显得温顺感激的微笑:“恩,我感觉……暖和多了!”
这并非全然谎言,火焰确实驱散了体表的寒意,但内心的冰冷,却愈演愈烈。
就在这时,那名被选中的灼痛者青年,端着一块用宽大叶片托着,被炙烤得表面焦黑,几乎看不出原貌的肉块走了过来。
他赤裸的上身,那些伤痕纹饰在火光下显得有些狰狞。
他将叶片递到艾拉面前,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我的妻子,吃吧。你需要力气!”
艾拉看着那块散发着怪异焦糊与隐约腥气的肉,胃部一阵剧烈的翻腾。
她强行压下呕吐的冲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借助疼痛维持着脸上那虚假的笑容:“谢……谢谢。”
祭司老婆婆看着这一幕,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很好!”
但随即,她又象是想起什么,转向那名灼痛者青年,目光意味深长。
“记住,要保护好艾拉!要让她明白‘生命的交织’并非亵读,而是为了聚落的延续,是火焰赋予的神圣职责,是抵抗腐败,诞生新希望的唯一方法!”
她随即又看向艾拉,语气放缓:“孩子,别怕!”
祭司老婆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神色愈发慈祥:“等到拾火人带回更多的洁净燃料,让火焰更旺盛一些,我们就为你举行‘献魂于火’的仪式!一旦你与火焰创建起更深的联系,就能为我们指引方向,找到新的的‘纯净火种’!那时,聚落就能壮大,新的生命就能在火焰的庇佑下诞生……”
“恩……”艾拉低垂着眼帘,微微点头回应,心中飞速盘算着该怎样逃离。
然而,希望似乎总与绝望相伴而生。
就在艾拉内心被沉重的窒息感包裹时,远处的粉红迷雾中,隐约出现了几个蹒跚而行的身影。
几名负责警戒的灼痛者立刻握紧了手中粗糙的骨刃或石斧,眼神锐利。
直到那些身影靠近,露出灰扑扑的长袍轮廓,众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数名拾火人略显疲惫,为首的依然是那名面容被严重烧伤的男人。
一行人径直走到篝火旁,如同完成神圣的朝圣,向着火焰深深俯身行礼,齐声诵念:“火焰庇佑,满载而归!”
而祭司老婆婆则立刻从篝火中抽出一支燃烧正旺的火把。
她走到每个拾火人身边,用火焰近距离地炙烤他们长袍的各个部位,特别是下摆容易沾染孢子或腐败液的地方。
同时,她从怀中掏出几个用干枯菌类叶片包裹的黑色药丸,喂进每个拾火人嘴里。
那药丸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草木灰烬与苦涩混合的气味。
做完这些净化流程,在聚落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烧伤脸拾火人从背后解下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
他小心翼翼地将里面一些干燥的藤蔓或植物残骸,以及数根看起来没有明显菌斑的枯枝取出。
他们谨慎地将这些宝贵的可燃物,一部分添入篝火,看着火焰因为新燃料的添加而猛地蹿高了一截,众人脸上都露出了近乎幸福的神色。
剩馀的大部分,则被更加小心地存储在离篝火最近,被认为最洁净的那个帐篷里。
“艾拉!”祭司老婆婆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严,火光在她深深的皱纹里跳跃。
“火焰已然兴旺,是时候了……准备进行‘献魂于火’的仪式!”
艾拉的心脏猛地一沉:“这么快?!”
她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斗了一下,但在祭司老婆婆那慈祥目光注视下,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她用力咬了下舌尖,用疼痛唤醒理智,露出一抹带着期待的微笑。
“……好。”
祭司老婆婆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和几名拾火人低语了几句,然后一同走进了那座最大的帐篷,似乎要进行最后的仪式准备和情况汇报。
那名被指定的灼痛者青年也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向自己的帐篷,似乎是要为仪式做准备。
而那个一直对艾拉抱有嫉妒,小腿生着黑色菌痂的萎靡女人,只是用阴冷的目光狠狠剜了艾拉一眼,便拖着那条坏腿,默默爬回了自己那个更加阴暗的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