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转身,看向站在下方早已待命的作战参谋团,声音如同一道冰冷的赦令:
“传我命令!激活‘寂静狂潮’协议!”
参谋团的所有人听到这个名字,身体都不由自主地颤斗了一下。
“总指挥……‘寂静狂潮’?您是说那些……”
“没错!”总指挥官大手一挥,光幕上的画面瞬间变换。
原本代表着各色高阶兵种的图标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暗的、密密麻麻的、仿佛无穷无尽的灰色海洋。
那不是生物。那也不是常规的源能机甲。
那是深渊文明在数千年前就已经淘汰的、堆积在废弃星球上的战争垃圾——
第一代全自动物理杀戮机械。
它们没有源能内核,驱动它们的是最原始、最笨重的物理高能电池,且电池被死死封装在铅层之下,绝无半点源能外泄。它们没有远程能量武器,装备它们的是最粗糙、最坚硬的高密度合金战刀、电锯、撞角,以及依靠火药推进的实弹枪械。
它们是铁。它们是钢。它们是一堆只会执行“前进”和“切割”指令的、冰冷的死物!
“沉弦不是喜欢吞噬源能吗?”
总指挥官指着屏幕上那片灰色的海洋,嘴角咧开一个狰狞到极点的笑容:
“那就让他去吞噬钢铁吧!”“那就让他去吞噬火药吧!”“那就让他去对着一堆连灵魂都没有的废铁……去施展他那引以为傲的吸星大法吧!”
“撤走e-39局域内,方圆五百公里所有的生物单位!连一只苍蝇都别给我留下!”
“切断该局域所有的游离源能供应!开启源能干扰塔,把那里的源能浓度给我压到零!”
“然后……”
总指挥官的手狠狠向下一挥,仿佛要把那个站在废墟中的身影彻底碾碎:
“投放‘肃清者’机械军团!”“数量……两亿!”
“我要把那里变成一片钢铁的坟墓!”“我要让他挥出的每一刀,都只能砍在坚硬的合金上,却吸不到半点能量!”“我要让他流干每一滴血,耗尽每一丝力气,最后……活活饿死在这一堆废铁里!”
“在这个没有源能、没有血肉的绝地里……”
“我看你……还怎么吃!!!”
……
天空是铅灰色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没有风,空气中那种刺鼻的铁锈味和机油味却浓烈得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最初的死寂过后,地平在线出现了一条黑线。
那条黑线在蠕动,在扩张,伴随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成千上万金属关节摩擦发出的“嘎吱”声,以及沉重的机械足踏碎冻土的轰鸣。
那是海。
一片由钢铁、废旧合金、铆钉和裸露电缆构成的灰色海洋。
“没有生命反应……”沉弦站在废墟的高点,双眼微眯,手中的贪饕垂在身侧,“连最微弱的源能波动都没有。”
他看懂了。
这根本不是一支军队,这是一堆被人从垃圾堆里唤醒的、只会执行杀戮指令的工业废铁。但当这些废铁的数量达到了“亿”这个量级时,它们就是足以淹没一切生灵的泥石流。
“想累死我吗?”
沉弦冷笑一声,手腕一翻。
漆黑的贪饕消失了。在这种没有“肉”吃、没有“血”喝的战场上,贪饕那巨大的体型和吞噬特性毫无用处,挥舞它只会白白浪费体能。
一柄银色的长枪出现在他手中。
枪身修长,枪尖闪铄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摘星。”沉弦低语,身体重心下沉,摆出了最省力的迎击姿态,“省着点用,这可是场马拉松。”
第一波浪潮,撞上来了。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种名为“撕裂者”的老式自律机械。它们就象是一群装上了四条腿的巨型电锯,浑身上下都是旋转的锯齿和生锈的撞角。没有战术,没有咆哮,它们只是沉默地加速,引擎喷吐着黑烟,象疯狗一样扑向沉弦。
“噗!”
沉弦动了。
没有任何花哨的光影,只有最极致、最简练的物理突刺。
摘星的枪尖在空气中点出一朵银色的梨花。
枪出,收回。
冲在最前面的那台“撕裂者”,其坚硬的合金装甲就象是一张薄纸,被瞬间洞穿了内核的控制芯片。它庞大的身躯借着惯性向前滑行了两米,轰然倒地,变成了真正的废铁。
但沉弦没有丝毫停顿。
因为在倒下的这台残骸后面,是十台、百台一模一样的钢铁怪物。
铛!铛!铛!铛!
金属碰撞的爆鸣声连成了一片。
沉弦的身影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穿梭的游鱼。他不再追求那种大开大合的毁灭性杀伤,而是将“技巧”运用到了极致。
他利用废墟的地形,始终让自己只面对两到三个敌人。摘星在他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刺出都精准地查找着机械关节的缝隙、装甲的连接点、传感器的玻璃罩。
枪尖高频振动,那是摘星唯一的“耗能”特性,但沉弦将其控制在最低限度——只在接触装甲的那一瞬间开启。
撕裂声、崩断声、电流短路的滋滋声交织在一起。
短短十分钟,沉弦的脚下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型的金属山丘。
但他并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放松。
因为他发现,这群铁疙瘩……学聪明了。
“它们在用尸体造墙。”
沉弦一枪挑飞一台试图抱住他大腿的机械蜘蛛,借力向后跃去。
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经被后续涌上来的机械潮淹没。那些机械卫兵根本不在乎同伴的残骸,它们踩着报废的零件,甚至直接推着前排的尸体作为掩体,一步步压缩着沉弦的活动空间。
包围圈,在肉眼可见地缩小。
“空间不够了。”
沉弦眉头微皱。摘星是长兵器,一旦被贴身,优势就会变成劣势。而在这种密度的冲锋下,无论他枪法多快,总有被堵死的一刻。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了刺耳的呼啸声。
沉弦猛地抬头。
数百枚带着尾焰的实弹火箭弹,拖着黑烟,复盖了他所在的整片局域。
这就是深渊的狠辣——它们根本不在乎误伤。为了炸死沉弦,它们连同冲在最前线的数千台己方机械卫兵一起复盖。
“真是大手笔。”
沉弦手中的长枪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泛着幽幽蓝光的长剑——君寒。
他不能用源能护盾硬抗,那太奢侈了。
沉弦深吸一口气,脚尖猛地一点地面。
“凝。”
君寒剑身轻颤,一股白色的寒气贴着地面爆发。
但这寒气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为了……造路。
原本崎岖不平、满是碎石和金属残骸的地面,在瞬间被复盖上了一层光滑如镜的坚冰。
那些正在冲锋的机械卫兵脚下瞬间打滑,巨大的惯性让它们像保龄球一样撞成一团,原本严密的包围圈瞬间出现了一丝混乱。
而沉弦,则借着这层冰面,身体如同一道滑行的幽灵,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从爆炸的落点中心滑了出去。
轰隆隆隆——!
火光冲天。
冲击波裹挟着无数弹片和碎铁,狠狠地拍打在沉弦的后背上。
即便有源能护体的被动防御,沉弦依然感觉到背部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仿佛被人用钢鞭狠狠抽了一记。
“咳……”
沉弦借着冲击波的推力,在空中翻滚两周,稳稳落在一处半塌陷的高架桥上。
他看了一眼左臂,那里的作战服被一块飞溅的弹片划破了,一道寸许长的伤口正在渗血。
伤口不深。
要是放在以前,这种伤口沉弦连看都不会看一眼,贪饕随便吸一口源能就能瞬间愈合。
但现在……
沉弦下意识地想要催动源能去修复伤口,但念头刚起,又被他硬生生掐断了。
“不能浪费。”
他咬了咬牙,从腰包里掏出一卷物理止血带,熟练地单手缠在手臂上,勒紧。
这种原始的处理方式,让他感到一丝久违的疼痛和……紧迫感。
这就是深渊指挥官的阳谋。
没有源能补充。
每一滴血的流失,每一分体力的消耗,都是不可逆的。这道伤口虽然小,但它是一个信号——他的“血条”,开始松动了。
“警报。目标脱离轰炸区。重新计算路径。”
“执行b方案。饱和式动能打击。”
下方的废墟中,那些并没有被炸毁的机械卫兵重新爬了起来。与此同时,更远处,无数身形高大、背负着多管加特林机炮的重型单位开始架设阵地。
黑洞洞的枪口,全部抬起,指向了高架桥上的那个渺小身影。
那不是几十挺机枪。那是几万挺。
“哒哒哒哒哒哒哒——!!!”
金属风暴,降临了。
在那一瞬间,天空仿佛下起了一场由黄铜弹壳构成的暴雨。密集的弹幕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发光的火网,将沉弦所在的每一寸空间都填满。
“没完没了!”
沉弦眼中闪过一丝暴戾。
他手中的君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把轻巧的匕首——溯雨。
这时候,连君寒制造冰墙的消耗都显得太大了。他唯有靠速度,靠那超越动态视觉极限的速度去躲!
嗖!
沉弦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他就象是在刀尖上跳舞的舞者。高架桥的混凝土护栏在他身后被打成粉末,钢筋被打断,桥面像饼干一样崩塌。
他在坠落的碎石间跳跃,在弹雨的缝隙中穿梭。
溯雨匕首在他手中化作两道银色的流光。
这并不是用来杀敌的,而是用来“格挡”那些避无可避的流弹。
叮叮叮叮!
火花在沉弦周身疯狂绽放。每一次匕首与大口径子弹的碰撞,都震得他虎口发麻,手臂酸痛。
他在逃。他在躲。他在这种几乎令人绝望的火力压制下,狼狈地查找着哪怕一丝一毫的掩体。
这对于刚刚斩杀了sss级强者的“联邦之剑”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落差。
他明明拥有轻易摧毁这些废铁的力量。他明明一记诸星之陨就能把那个重机枪阵地夷为平地。他明明一招寒域现世就能把这些只会开枪的铁罐头冻成冰雕。
但他不能用。
他就象是一个坐拥亿万家产却被困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富翁。他手里的每一分源能,都必须用来买那仅存的生存机会才可以。
“呼……呼……”
沉弦冲进了一座废弃的冶炼炉内部,厚达数米的炉壁暂时挡住了外面的弹雨风暴。
子弹打在炉壁上,发出炒豆子般密集的爆响,震得里面灰尘簌簌落下。
沉弦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
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流进眼睛里,有些刺痛。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状态。
仅仅是一波接触战,仅仅是为了躲避那些廉价的火药武器,他就消耗了近两成的源能。
而外面……
沉弦通过炉壁的裂缝向外看去。
那片灰色的钢铁海洋,依然望不到尽头。那些被打倒的、炸碎的残骸,对于这支两亿数量级的军团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它们还在推进。它们还在射击。它们不知疲倦,不知恐惧,也没有灵魂。
它们正在用最笨拙、最原始、却最有效的方式,一点一点地磨灭着这位人类最强者的生命之火。
“真是一场……令人作呕的战斗啊。”
沉弦自嘲地笑了笑,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他的眼神中没有绝望,只有一种野兽被逼入绝境后,那种为了活下去而燃烧的、最原始的凶狠。
“想耗死我?”
“那就看看,是你们的废铁先堆满这个星球……”
“还是我的血,先流干。”
沉弦调整了一下呼吸,听着外面逐渐逼近的沉重脚步声,身形再次紧绷。
下一轮厮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