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了所有人。
可却唯独没有看到自己的哥哥。
虫洞……消失了。
沉佑清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尽。她伸出手,仿佛想抓住那个湮灭的光点。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著,那双泛着红的眸子里,那股刚刚才被沉弦安抚下去的害怕和偏执,再次浮现。
她就那样僵在原地,望眼欲穿,看着那片空无一物的虚空。
东方极第一个看到了她的神情。
他的怒火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愧疚和无奈浇灭,他狼狈地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最高戒严的会议室。
所有人都在一起开会。方泰、墨玄夜、东方极、尤菲米娅、亚当、青元、苏千星。所有的顶尖战力都在,除了那张空着的主位。
虽然说计划成功——播种者已经发来消息,反物质炸弹已在根系空间里安全就位,人类第一次拥有了“威胁”深渊的筹码。
但他们的情绪却十分凝重。
因为沉弦并没有回来。
“决斗空间……”
方泰的声音干涩,“墨玄夜,你是信息专家。有办法联系播种者破解吗?”
墨玄夜坐在阴影中,他的斗篷在昏死过去的时候也被医疗兵摘掉了,露出那张苍白的脸。他的黑眼圈丝毫未减。
这时候墨玄夜沙哑地开口:“没用。决斗空间是凯卢斯的领域技能。它的优先级高于根系空间。守园人……也联系不上他。”
他顿了顿,回忆着沉弦在独自迎击三位sss的战斗中的源能枯竭状态。
“方才沉弦的状态看起来已经精疲力尽。他的源能消耗巨大,他强行超载了惊霆才解决了溶炉之主。”
他的目光扫过东方极:“根据凯卢斯的战力来说的话……东方极,你的评估呢?”
东方极阴沉着脸:“那家伙……是完美的。他的动作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没有任何多馀的反应。他是沉弦的‘镜象’。”
墨玄夜接过了话。“一个精疲力尽的沉弦,面对一个全盛的、专门克制他的镜象。”
“如果没有支持的话……”
墨玄夜闭上了他那双严重黑眼圈的眼睛,沙哑地说出了他的结论:
“他有九成以上的概率会死在那边。”
会议室陷入了死寂。苏千星猛地一拳砸在桌上:“九成?!为什么不让他撤退?!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撤退?!”
“你以为他不想吗?!”东方极猛地站起来,他的情绪彻底爆发了,“决斗空间!你懂什么叫决斗空间吗?!他把沉弦单独拖进去了!我连帮他挡一刀都做不到!”
他的咆哮声中,充满了耻辱和无奈。
墨玄夜睁开了眼睛。“不。不是九成。”他修正了自己的判断,他的声音沙哑到了极点。
“是十成。”“凯卢斯说的没错,除非二者死其一……而死的人只能是他。”
会议室的气氛,彻底冻结。计划成功了。
但他们失去了最高的战斗力。
决斗空间。
这里是绝对的虚无。
没有时空,没有物质,只有一片倒映着彼此身影的、无边无际的漆黑镜面。
东方极的咆哮、墨玄夜的呼喊、时空虫洞的崩溃……所有这一切都被隔绝在外。
“嗬……呼……”
沉弦单膝跪地,用摘星的枪杆撑住地面,呼吸急促到了看似透支的地步。他的状态并非全盛。独自迎击三位sss级别战斗力的高武战斗,最后超载引爆惊霆,他的源能几乎枯竭。
凯卢斯站在他面前百米处,光滑的面甲冰冷地倒映着沉弦狼狈的模样。
他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沉弦刚才那一瞬间爆发的全盛状态。
“……完美契合。”凯卢斯的声音在空间中震荡。“能量融合……”
虽然凯卢斯非常震惊于沉弦的后手,他的运算内核正在因为这个信息差而剧烈波动。
“播种者……他们竟然有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凯卢斯喃喃自语。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溶炉之主三人会败得如此之快。沉弦的后手几乎骗过了所有人,他根本不是在一个人战斗!他是在用战斗“进食”!
但凯卢斯依然有正面击溃沉弦的自信。他的震惊情绪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最强单兵的绝对冷酷。
“有意思。”
凯卢斯冷笑着说,“你的确骗过了他们。你误导了溶炉之主,你算计了暗影之刺,你甚至……也骗过了我的第一次战斗演算。”
“但是……你以为这就足够了吗?”
“对付了三位sss级别的高手,你吞噬的源能确实庞大。但我的极限机体是为了承受戴森环的能量而设计的。”
“你的吞噬是有上限的,而我的力量……是这个决斗空间赐予的无限。”
“这决斗空间会持续4小时。你没有足够的食物来和我耗下去。你刚才的全盛状态,只是你的回光返照。”
“除非二者死其一,而死的人只能是你。”
“呼……呼……”
沉弦依旧在呼吸急促,他看起来伤得极重,透支的神态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但是……
“你为什么……会这么自信呢?”
沉弦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再沙哑,而是中气十足。
凯卢斯蓄力的手,停顿了。
原本呼吸急促的沉弦,忽然……停止了喘息。
他的呼吸恢复了平静,悠长,而有力。
他的神态又恢复了沉稳,神情带有一丝嘲讽。
情绪的变换之快,让凯卢斯的运算内核第一次出现了卡顿。
“谁告诉你我到极限了?”
凯卢斯的情绪第一次出现了惊愕。
“你的身体……你的身体竟然也在恢复?!这个空间没有任何源能可以吸收!”
“你搞错了一件事。”沉弦笑了,他的情绪中充满了嘲讽。“我是枯竭了。我的摘星、君寒和惊霆都被榨干了。”
“但是……”
他摊开手掌。“我的贪饕……吃饱了。”
凯卢斯:“……!”
这就意味着,这时候的沉弦依然是完美的状态!
“轰——!”一股远比刚才炉之主更加恐怖的能量波动,从沉弦身上爆发开来!
冰蓝的寒气君寒和刺眼的白光惊霆在他身上交织!他的源能……在枯竭的基础上,瞬间回满了!
沉弦抬起手,一枚闪铄着幽光的内核芯片出现在他掌心。是他的那颗超载内核。
凯卢斯的情绪从惊愕转向了困惑。
“超载内核?你的源能已经全盛了,你想超载什么?你会自爆!”
“自爆?”沉弦嗤笑一声。“你说的没错,我的吞噬是有上限的。”他抽出了贪饕太刀。
“但是……”他缓缓地、将那颗超载内核装上了贪饕的刀柄凹槽。
“嗡——!!!”漆黑的太刀仿佛活了过来!
它刀身上的黑暗不再是颜色,而是一种连决斗空间的虚无都要吞噬的饥饿!
“……如果我的上限不够了,我只要超载它的胃口不就行了?”
沉弦说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他的情绪在此刻也变得狂热。
“凯卢斯,你的源能是无限的,是吗?”
“我的贪饕也很饿。”
“是不是只要让贪饕吞噬了你,”沉弦的神情带着嘲讽,“以你的源能来滋养我,再转换到我的刀姬上……”
他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几把刀姬。
君寒、摘星、溯雨、惊霆。
“那是不是就可以实现我刀姬真正意义上的进化?”
空间再次陷入了死寂。凯卢斯的身体凝固了。
他的运算内核似乎在分析这种疯狂的可能性。
随后,凯卢斯的身体开始颤斗。
这时候凯卢斯大笑了起来。
那笑声机械、刺耳,充满了一个完美造物对低端科技的极致嘲讽。
“进化?吞噬我?!”
“别搞笑了,这根本不可能!”
凯卢斯的情绪是一种被劣等生物挑衅到的滑稽感。“你难道以为,播种者给你的克制信息,就是我的全部吗?!”
“我的极限机体是深渊科技的顶点!极是为抹除规则而生!”
“你的吞噬连界斩的边缘都无法触碰!你拿什么来吞噬我?!你的超载只会让你的刀……先一步崩碎!”
凯卢斯停止了大笑。他的情绪回归冰冷。“我就是最强。”
“来吧,变量。”凯卢斯勾了勾手指,“让我看看你的全盛状态,能在我手下……撑过几分钟。”
凯卢斯那张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缓缓收敛了表情,那双仿佛精工打磨的眼眸重新锁定了沉弦。
这个男人,这个本该油尽灯枯的猎物,竟然还在全盛状态。
凯卢斯并不在乎。在他看来,这只是让这场狩猎,从虐杀变成了尽兴而已。
凯卢斯活动着手腕,发出咔咔的脆响,“你那贫瘠的想象力,连最基本的敬畏都学不会。”
话音未落,凯卢斯动了。
没有能量涌动,没有光影特效,只有纯粹到极致的速度与力量。
他瞬间跨越数十米,手中那柄制式相同的合金战刀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那是一记最标准、最无可挑剔的劈斩,从发力到落点,仿佛教科书一般精准。
这就是凯卢斯的领域——完美镜象。在基础武技的层面上,他就是正确的代名词。
沉弦的反应,却比正确更快。
他甚至没有抬眼去看那道袭来的刀光,手中的漆黑太刀贪饕随意上撩。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在封闭的决斗空间内炸开,震得空气都在嗡鸣。
火星四溅。
凯卢斯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那完美的一击,被沉弦以一种极其刁钻、极其不标准的角度给架住了。
太刀的刀背精准地磕在了他战刀力量最薄弱的节点上,巨大的震荡力顺着刀身传回,让他手腕一阵发麻。
凯卢斯立刻变招。
劈斩化为横扫,战刀贴着沉弦的刀身滑下,削向他的腰腹。
沉弦的动作却比他更快,手腕一沉,贪饕顺势下压,刀尖点地。
噌!
凯卢斯的横扫落了空。
沉弦借着刀尖点地的支撑力,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转,整个人如同贴地飞行的猎鹰,漆黑的太刀反手从肋下递出,直刺凯卢斯的心脏。
快!
狠!
毒!
凯卢斯终于露出了一丝惊愕。
他引以为傲的完美武技,是基于无数战斗数据和最优解构筑而成。
但沉弦的战斗方式,根本不在最优解的范畴里。
那是纯粹为了杀人而存在的技巧,充满了野蛮、血腥、不择手段的原始本能。
凯卢斯强行扭动腰身,战刀回防。
铛!铛!铛!
一连串密不透风的交击声响起。
两人彻底陷入了最原始的白刃战。
凯卢斯的刀法大开大合,每一招都精准无比,如同机械在执行程序。
沉弦的刀法则阴狠诡谲,刀刀不离要害,所有的动作都以最小的幅度,换取最快的杀伤。
凯卢斯越打越心惊。
他的完美镜象在沉弦面前失效了。
他刚摆出一个格挡的架势,沉弦的刀就已经预判到了他的动作,转而攻向他防御的死角。
他刚想后撤拉开距离,沉弦的脚步就如同跗骨之蛆,黏了上来,攻势愈发凶猛。
沉弦那双冰冷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意图。
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更象是碾压!
凯卢斯试图用更复杂的连招压制沉弦,他的战刀舞出残影,瞬间劈出七刀,封死了沉弦所有闪避的路线。
这是他最得意的七星连斩,是他数据库中对付同级别强者的最优解。
沉弦却连看都没看。
他根本没有闪避。
面对那足以开山裂石的七道刀光,沉弦做出了一个让凯卢斯无法理解的动作。
他松开了握刀的右手。
在第一刀即将临体的刹那,他左手持刀,猛地向后一插,刀柄狠狠撞在自己的胸口。
砰!
沉弦整个人倒飞出去,完美地避开了后续的六刀。
凯卢斯愣住了。
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不,这种纯粹自残式的躲避方式,根本不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内!
而沉弦,在倒飞的途中,腰腹猛然发力。
他那只松开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抓住了贪饕的刀身,以身为弓,以臂为弦,将那漆黑的太刀,如同标枪一般,投掷了出去!
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