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满堂叹口气,冲李奇招招手。
“老三啊,你来。
爹有好东西给你。”
李奇大脑袋一卟愣。
“你可拉倒吧,从小到大,要揍我的时候就来这套。
我现在学尖了,我不上当了。
赶紧的,走不走?
去晚了李鹏控制不住自己裤裆里那点玩意,再让人家姑娘揣了崽子,咱们干啥都不赶趟了。”
李满堂一边穿鞋一边拿笤帚疙瘩。
“我今天揍死你这个兔崽子,大过年的一句过年话你也不会说。
你要气死我啊?”
爷俩鸡飞狗跳的大战好几回合,给李满堂累得扶着腰喘气,李奇甚至衣角都没脏。
“就你这点能耐,撵都撵不上我,你折腾个什么劲儿呢。
走吧,去找滕校长,让他把介绍信开了,再去派出所把大嫂一家那些个罪行写个证明。
咱俩人带着。
先去疆省看看到底咋回事再说。”
李满堂一屁股坐在门坎上。
“你去找两块大点的木头杆子,劈点短柴火。
过两天李哲开学得带着。
现在李哲可出息了,能起早,上学的时候天天第一个去班级生炉子。”
那时候学校都是平房,每个班级教室中间都是一个洋炉子,冬天了学生们都得从家里带劈柴,一人一捆。
早晨天不亮,住得离学校近的学生,先到教室里面,把炉子点着,让屋里热乎起来。
正常上课的时候,学生们才不会冷。
中午有带饭的,最后一节课把铝饭盒放到炉盖上搁着,一节课时间,饭就热乎了。
家里条件好的,还会在炉子上烤个苹果或者梨蛋子,香味诱人。
猫在屋里的李哲听爸爸说到自己,连忙走出来。
他现在有点怕李奇。
主要说啥都挨揍……
可还是鼓足勇气道。
“三哥,你跟我爸出门,我自己看家倒是没事儿。
可你能不能让吴大娘每天给我做一顿饭啊。”
李满堂很不满意的转头。
“你这个小兔崽子,过年的菜还没吃完呢。
你热一热就造呗。
吃完那些再给你做新的。
还能饿着你?”
李哲都快哭了。
“爸,那玩意真不能吃了。”
李奇来到厨房屋,掀开锅盖瞅了一眼。
叹口气。
李满堂把十好几个菜都扔到一个大锅里,酸菜,血肠,蒜毫,猪大肠,茄子土豆,茧蛹,皮冻,花生米,肚片,芸豆……
这要再霍进去点苞米面,就是挺不错的猪食。
这一大锅,猪看了都得摇头。
“整挺好,有点佛跳墙的意思。”
“三哥,我虽然不知道啥叫佛跳墙,可再吃这玩意我想撞墙!”
李满堂拿烟袋锅刨他脑瓜子。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小时候,黄豆粒都得书着吃,一年到头也就能吃两回肉。
要有这么一锅吃食,能乐死。
你还挑三拣四的,你就是没过过苦日子,不知足。”
“得得得,老李头,你说那玩意干啥?
人家生在新社会,为什么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过以前的苦日子啊?”
“我就说那个意思,孩子不能挑食。”
李哲都要哭出来了,眼泪巴茬看李奇,李奇冲他点点头。
“你回屋学习吧,我跟吴大娘说一声,每天给你炒俩荤菜。
晚上要是害怕,就去大伯父那屋睡。
封炉子的时候加点小心,别让煤烟子给熏了。
大姐正月十五之前咋也回来了。”
李满堂听着李奇嘱咐小儿子这些事儿,脸上忽然挂满笑容。
按理说,李奇过了年,虚岁也才21,说顶门立户有点早。
可这一年多,眼瞅着出息,已经很有点大人的样子了。
就是嘴碎了点,一天像破车似的,啥都说,招人烦。
俩人去找滕校长,开了学校那边的介绍信。
又坐车到市里,找周国栋,要了一份杜双全,蔡家梅,杜明,还有杜丽的违法情况说明。
事情办到这步,李满堂也有点恍惚。
“不是,我以前没细合计这事儿。
杜丽这一家四口,咋全进去了?
他们是犯天条了还是咋的?
多亏你大哥跟她离婚了,要不咱家说不定都得跟着受影响。
当初你二嫂蹦高让李鹏离婚,去化工厂举报你大嫂,我心里头还有点犯合计,感觉你二嫂小气。
现在看来,还是老二家的有眼光啊。”
“你才知道啊?
二嫂才是咱家的明白人。
二哥这辈子,就娶个好媳妇儿,事事不用操心。
哪象你,除了你的裤衩子,没有别的东西为兜底,你还老放屁崩它。”
给李满堂气的心脏病都要犯了,当着周国栋的面连捶李奇好几下。
“你一天,就不能少气我两句?”
周国栋早习惯了李奇的风格,他也不知道要被李奇气死多少回了,所以很理解李满堂的感受。
在旁边默默加油打气。
打死这个龟孙才好呢!
当晚李奇动用龙组工作证,买了两张去乌鲁市的软卧车票,票源紧张,初八才能上车。
父子俩闲着没事,去邱大娘家拜了个年。
李丽得知俩人要出门,也就不着急回家了,决定陪着邱大娘过完正月十五再走。
初八早晨,爷俩上了火车。
这回起码有个躺着的地方,晕车的李满堂算是没遭太大罪。
就是从前的车马太慢。
俩人先咣当了二十多个小时,到达金陵,等了差不多一天,换上另一趟车。
中途又换了两次车,等到了乌鲁市,已经六天过去了。
从乌鲁市到李鹏工作的托里县,尚有几千公里,当时没通火车,只能坐客车。
李满堂吐的苦胆都要出来了。
“李鹏这是被发配到宁古塔去了么?”
李奇摇摇头。
“比宁古塔可远不少。”
“杀了我吧!”
抱怨归抱怨,俩人最终还是坐上了大客。
疆省那时候还实行着朴素的人工区间限制车速制度,就是在上一个检查站,领个手写的条子,上面有出发时间。
上路之后,两个小时内,不能到下一个检查站。
如果提前到了,下一个检查站的工作人员一看你经过上一个点的时间,不对劲,那就是超速了,要罚款的。
所以往往在下一个检查站的路口那里,聚集着一大堆等时间的车。
再就是,为了安全,半夜一点钟到早晨八点,民用车辆不能在道上走。
这样的规定让俩人的旅程变得更加漫长,却成全了李满堂。
起码让他有了喘息的时间。
就是车上那个味道,唉,一言难尽。
脚臭味,独特的体味,车里简易厕所散发的味,大冷天的,还不能开窗户。
李奇感觉自己都要被腌入味了。
不知不觉,俩人在车上度过了正月十五。
正月十六一大早,耳房老奶秦冬梅,准时出现在牛心镇,李奇家门口。
正好站在那个有说法的坐标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