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先平的厉喝回荡在死寂的废墟之上。
“清理门户！将这两个勾结外敌的叛徒，就地格杀！”
“以证我赵家清白！”
这声音尖锐，凄厉，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与壮士断腕的决绝。
仿佛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然而，他那双藏在袖中的手，却在微微发颤。
他的余光，死死地锁定了那座巍峨长城之上的身影。
蒙正。
你总不能真的看着吧？
那可是两个四阶！
是华夏对抗虚空异兽的中坚力量！
哪怕是为了大局，为了保存战力，你也该出声阻止！
只要你开口，我便有了台阶，有了转圜的余地！
赵先平在赌。
赌这位镇守边疆的将军，心中还有“大局为重”这四个字。
然而。
蒙正只是那么看着。
他站在万里长城的虚影之上，身形笔挺，宛如一尊与山河融为一体的雕塑。
他身后的秦军锐士军魂已经隐去，但那股铁血煞气却凝而不散，笼罩着整个战场。
他没有开口。
甚至连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那双锐利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下方的一切，不带丝毫波澜。
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戏码。
他什么都没说。
但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大局？
在蒙正这里，胆敢向华夏的袍泽背后捅刀子，就已经触碰了最大的逆鳞。
这种人，别说是两个四阶。
就算是两个五阶，他也照杀不误！
不只是他。
大秦队的所有人，都成了最冷漠的观众。
洛冰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双凤眸深处是彻骨的寒意。
白取心甚至抱起了双臂，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就差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
苏晓雨扶着受伤的王成武，少女的善良让她有些不忍。
但一想到这些人刚才想要如何置他们于死地，那点不忍便烟消云散。
另一边，欧联的骑士们更是看得津津有味。
那个法兰西的小皇帝，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唇边挂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整个世界，仿佛都成了赵家的舞台。
而他们，就是舞台中央，即将上演一出兄弟相残戏码的小丑。
赵先平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输了。
赌输了。
蒙正这个莽夫，这个疯子，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四阶战力，不在乎什么大局！
他只在乎规矩！
军人的规矩！
背叛者，死！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赵先平的脚底直冲头顶。
他明白，今天若不让蒙正看到血，赵家，就真的要被钉在叛国的耻辱柱上了。
那几名被他带来的赵家长老，此刻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们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挣扎与不忍。
赵离和赵乾，是与他们同宗同族的兄弟，是一同修炼、一同战斗了数十年的伙伴。
现在，家主却要他们亲手了结自己的兄弟。
“家主……”其中一名长老艰涩地开口，想要劝说。
“动手！”
赵先平猛地回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那里面没有了丝毫的温和，只剩下毒蛇般的阴冷与疯狂。
“或者，你们想陪他们一起上路？！”
这句话，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几名长老身体一震，脸上最后一丝犹豫也化为了决绝的狠厉。
为了家族。
为了赵家数百年的基业。
只能牺牲他们了。
“对不住了！”
为首的长老低喝一声，身上魂力轰然爆发。
他不再有任何迟疑，身形一闪，裹挟着凌厉的杀机，直扑已经瘫软在地的赵离。
其他人也同时动了。
数道四阶强者的气息冲天而起，目标明确，杀意凛然。
“不！家主！你不能！”
赵离和赵乾终于从无尽的恐惧中惊醒，他们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家主会下这样的命令？
他们是为了家族的利益，才去和欧联虚与委蛇啊！
赵离挣扎着想要反抗，可他早已被两大五阶强者的领域余波震得魂力紊乱，身受重伤，此刻哪里还能凝聚起有效的抵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昔日的同伴，化作了索命的恶鬼。
“噗嗤！”
一道闪烁着金光的魂之武装长枪，没有丝毫阻碍地洞穿了赵离的心脏。
枪尖从他的后背透出，带出一捧滚烫的鲜血。
赵离的嘶吼戛然而止，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的枪尖，生命力在飞速流逝。
另一边，赵乾的下场同样凄惨。
他被两名长老左右夹击，两柄利刃交叉斩过他的脖颈。
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脸上还凝固着惊恐与不甘。
无头的尸身晃了两晃，轰然倒地。
鲜血，染红了这片被能量风暴犁过一遍的焦土。
两位四阶强者，赵家的长老，就这样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秒。
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那几名动手的长老，在完成击杀后，默默地退回了赵先平的身后。
他们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但紧握的拳头，却暴露了他们内心的不平静。
赵先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
他转过身，再次面向蒙正，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悲痛万分、大义灭亲的神情。
他对着蒙正，深深一揖。
“蒙将军，家门不幸，出了此等败类，险些酿成大祸。”
“如今，叛徒已然伏诛！我赵家，也将以此为戒，彻查全族！”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仿佛真的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他试图用这种方式，为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
一个由他赵家主导的句号。
然而。
“啪。”
“啪。”
“啪。”
一阵清脆的，孤零零的掌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打破了这悲壮的氛围。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
只见欧联的指挥官，那个身形不高的男人，洛伦佐，正一边鼓着掌，一边缓缓地向这边走来。
他的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嘲弄。
“精彩。”
他用那带着些许古怪腔调的华夏语开口，赞叹道。
“真是精彩绝伦的表演，赵家主。”
“这份决断，这份狠辣，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他走到距离赵先平不远的地方站定，视线扫过地上那两具尚温的尸体，啧啧称奇。
“亲手杀死自己的同伴，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们华夏人的戏剧，总是这么富有深度。”
洛伦佐的话，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赵先平的脸上。
他刚刚才营造出的大义凛然，瞬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赵先平的脸，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到了极点。
“波拿巴！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他厉声喝道，试图挽回局面。
“我只是……”
“妖言惑众？”洛伦佐打断了他，笑得更加灿烂了。
“我只是一个诚实的观众，在为一位优秀的演员献上掌声而已。”
他转头看向蒙正，摊了摊手，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蒙将军，您看，现在人也死了，死无对证。这件事，看来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这番话，看似是在帮赵先平解围，实则是在火上浇油。
他将赵家的“清理门户”，彻底定义成了一场“杀人灭口”的闹剧。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重新聚焦到了那个决定一切的男人身上。
蒙正。
这位华夏的将军，终于有了动作。
他从那巍峨的长城虚影上，缓缓飘落，双脚踏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他没有去看状若疯癫的赵先平。
也没有去看幸灾乐祸的洛伦佐。
他的视线，落在了地上那两具尸体上，停留了很久。
良久。
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赵家主。”
赵先平心中一紧，屏住了呼吸。
蒙正慢慢地抬起头，那双锐利得能刺穿人心的眼睛，终于直直地看向了赵先平。
“账，不是这么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