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飞燕也跟着点头,疑惑道:“二哥哥,我看各家递来的帖子,都是跟你年纪相仿的子侄辈,一个长辈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事倒也不难理解,荣显略微一沉思便明白了其中关窍。
“长辈们身份贵重,若是亲自登门,未免太过惹眼,容易被台谏官抓住把柄弹劾‘结党’,反倒这些没入朝为官的子侄辈,私下串门唠嗑本就是常事,即便被人知道了,也只当是年轻人凑个热闹,没人会多想。”
勋贵询问荣显变法之事,内核原则是低调避嫌、私下接触,既符合身份又不惹朝堂非议。
想到这里,荣显抬眼看向张初翠,眼底闪过一丝算计:“母亲,咱家本就打算办场清赏会,正好你们女眷借着由头去露华浓凑热闹,府里的雅集就交给我来操持。”
他手头刚捣鼓出几样新奇玩意儿,本就想着找机会亮亮相、传传名,这次简直是现成的契机。
到时候赏物品香之馀,再闲聊些汴京城里的新鲜事,既不张扬,又能悄悄放些新法的风声,任谁也挑不出半分错处。
一提及清赏会,荣飞燕的眉眼瞬间鲜活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耳边的赤金红宝坠子,嘴角忍不住上扬,不知在盘算什么。
“好呀好呀!”她忙不迭应着,“店里后头还有好几处空院子没收拾,我这就让人拾掇出一间雅致的,以后咱们女眷集会就有专属地方了!”
“你倒是会顺杆爬。”荣显瞥了她一眼,语气沉了下来,“当初让你打理露华浓记,是想让你多结交些知根知底的闺中好友,顺便自己攒些嫁妆傍身,可不是让你天天往外跑、心都野了的由头。”
荣飞燕如今这娇纵性子,他这个做二哥的也难辞其咎。
若是他早些拿出长柏那样的兄长派头,严加管教,而非一味纵容,这丫头也不至于被宠得这般随心所欲,不知天高地厚。
“二哥哥!”荣飞燕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眼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显儿说得没错。”张初翠这才猛然记起初衷,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附和道,“清赏会结束后,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学规矩,往后少往外头跑。”
见女儿泫然欲泣的模样,荣自珍连忙打圆场:“不至于不至于,飞燕向来懂事,再说了,女孩子家做姑娘的日子就这么几年,等嫁了人,哪还能这般自由自在,就让她再松快些时日吧。”
这话戳中了张初翠的软肋。
是啊,女儿总归是要嫁入别人家的,到时候看公婆脸色、应对内宅琐事,指不定要受多少委屈,也就现在做姑娘时能肆意些。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心头一软,再也说不出半句苛责的话。
眼见荣飞燕的眉眼又要翘起来,荣显脸色一沉,语气严肃:“父亲母亲,你们若是真心不想妹妹将来受苦,与其纵容她,不如多费些心思,给她挑个品性端正、家底清白的如意郎君。娇惯从来不是为她好,只会让她将来撞得头破血流。”
他转头看向目定口呆的荣飞燕,毫不留情地继续训斥:“你跟我们不一样,自小在伯爵府里金尊玉贵地养大,没吃过半分苦头,家世好、模样好,自然有傲娇的本钱。可你要记着,这本钱护不了你一辈子。这世上的苦难,从不会因为你娇贵就绕道走。性子傲没关系,但别傲到听不进半句劝,别娇到受不得半分委屈。往后学着收敛些锋芒,待人多几分体谅,遇事多几分从容,这不是让你变卑微,是让你在往后的日子里,能少走些弯路、少受些风霜,稳稳当当过好这一生。”
荣飞燕的傲气,从来都带着几分底气——姐姐是宠冠后宫的妃嫔,父母兄长疼宠,自己又生得明艳动人,从小到大顺风顺水,自然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吴大娘子举办的马球会上,她一眼便对齐衡动了心。
可当看到盛明兰那般出身的庶女,也能与齐衡一同下场打马球时,她下意识便皱起眉头,低声讥讽:“凭她也配?”
这般脱口而出的贬低,足见她早已习惯以家世门第衡量他人,自恃身份优越,便瞧不上那些不如自己的人。
后来得知嘉成县主也对齐衡有意,她心中不满,竟公然指责县主身为藩王家眷,却频繁滞留京城,直言其“破坏祖宗规矩”。
表面上是恪守祖制,实则不过是因嫉妒而借题发挥,想通过指责对方来彰显自己的正当性与优越性罢了。
这般心性,若是带到婆家去,迟早要惹祸上身,父母心软纵容,也只能靠他这个做哥哥的多提点、多管教了。
荣自珍与张初翠对视一眼,都觉得儿子说得有些重了,看向女儿的眼神满是心疼。
但他们终究低估了荣飞燕的聪慧——她本质上只是没经历过风雨的娇憨,而非刻薄跋扈,那份骄傲更象是“大小姐的小脾气”,而非招人厌的傲慢。
被兄长这般严厉训斥,荣飞燕起初有些委屈,可略一思索,便明白二哥是真心为自己好。
她垂下眼眸,收敛了往日的娇纵,低眉顺眼地应承道:“我知道二哥哥一片苦心,以后定收敛性子,平和待人。”
“恩。”荣显神色一松,语气柔和了许多,“我也不是让你任人欺负,若是受了委屈,尽管跟我说。我本就没什么好名声,大不了顺手替你打一顿解气便是。”
“噗嗤!”
听到这话,荣飞燕忍不住捂嘴笑了出来,眼框里的水汽也散了去。紧绷的气氛瞬间缓和,一旁悬着心的老两口也松了口气。
荣显这话可不是随口安慰。反正他在汴京城里,本就是个“人嫌狗厌”的浪荡子名声,若是妹妹将来受了委屈,哪怕是嫁了人之后,他也能直接骑着马闯进去,为她讨回公道——旁人顶多骂他一句“纨绔”,还能真拿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