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问责
终于，一个声音打破了死寂。
“大贺社长，”开口的是主管家电业务的岩田董事，他的声音温吞而圆滑，听不出太多情绪，“芝加哥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一场————非常热闹的发布会。
”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久多良木健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我们索尼，一夜之间成了全世界的焦点，但是这方式，似乎有些————欠妥“”
o
“久多良木君和中钵君在项目推进上，表现出了惊人的创造力，但似乎在商业风险的评估上，出现了一点小小的疏忽。我们可能过于相信盟友”的信誉，而忽略了合同背后的人心。”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出了问题，又把责任精准地圈定在了久多良木健和他的直属上司身上，完全避开了拍板的社长大贺典雄和支持电子游戏业务的出井伸之。
“现在，pystation这个名字，成了一个笑话。我们投入的资金，挖来的人才，都变成了一场为任天堂和飞利浦作嫁的盛大游行。
岩田董事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为今之计，只有及时止损。电子游戏业务，我们毕竟是外行，不如退回到我们熟悉的领域，只做硬件供应商。这次的开发投入，有任天堂的前期资金分摊，甚至还有一部分的cd—ro的开发开销还是世嘉分摊的，损失还在可控范围。
现在收手，总比把整个集团拖进泥潭要好。”
一番话，引得几位保守派董事纷纷点头。
索尼收购哥伦比亚影业本就背负了巨额债务，再在一个前途未下的新领域里豪赌，实在不符合他们稳健的作风。
久多良木健的拳头在身侧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他是一个败军之将。
“我反对。”
一个冷静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是进入董事会没几年，以思维敏锐着称的出井伸之。
他没有看痛心疾首的岩田，而是直视着主位上的大贺典雄。
“岩田董事的顾虑我理解，但索尼，什么时候学会了当逃兵？”
“我们在全世界的注视下宣布入场，现在因为对手的一个绊子，就夹着尾巴逃跑？那“sony”这个标志，以后还值多少钱？”
出井伸之站起身，走到会议桌旁，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自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还有，我们为了组建sce，从科乐美丶南梦宫丶卡普空以及整个游戏业界挖来了多少人？他们放弃了原来的地位，赌的是索尼的未来。现在我们告诉他们，未来没了，你们回家吧？这笔帐，怎么算？这些亏损，怎么写进财报？到时候股价会跌成什么样，在座的各位比我更清楚！”
岩田董事的脸色有些难看：“那你说怎么办？顶着一个不能用的名字，去卖一台法律上随时会被禁售的机器吗？”
“当然不。”出井伸之的嘴角甚至有了一丝笑意，“办法，一直都在。”
他转向久多良木健：“久多良木君，我们的原型机，剥离掉任天堂那部分授权技术，重新设计，需要多久？”
久多良木健愣了一下，这个问题象一道光，刺破了他脑中的混沌。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内核都是我们自己的！剥离远没有从零开始设计复杂，开销也远没有那么大，除了少部分任天堂专利限制的部分，其他都是已经成熟的技术，总部的技术部门已经大致评估过，最多一年！不，如果资源给够，十个月！”
“很好。”出井伸之又看向法务部的主管，“pystation”这个商标，我们的胜算有多少？”
法务主管立刻起身，扶了扶眼镜，沉声道：“非常大。这个商标诞生于我们与任天堂的合作项目，但创意丶命名和主要投入方都是我们。任天堂想抢夺所有权，在法律上站不住脚。只是诉讼流程会很长，我们预估，需要一年半左右的时间。”
“听到了吗？”出井伸之摊开双手，“机器，十个月。名字，一年半。我们用一年半的时间，换一个光明正大的未来。而岩田董事的建议，是让我们用一辈子，背上一个逃兵的骂名。”
“荒谬！”岩田董事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那张一向圆滑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激动，“出井君，你这是在拿整个集团的未来去赌一场胜负未知的官司！
一年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哥伦比亚影业的债务还在流血，我们哪里来的钱和精力去填这个无底洞！”
“是啊，出井君，你的想法太理想化了！”另一位董事也附和道，“我们是上市公司，要对股东负责！不是街头好勇斗狠的混混！现在及时止损，才是最理性的选择！”
“理性？什么叫理性？”出井伸之寸步不让，声音也抬高了几分，“把我们花重金挖来的人才拱手送回去，告诉他们索尼是个言而无信的公司，这叫理性？
让全世界都看我们被任天堂耍了一通，然后灰溜溜地滚回老本行，这叫理性？”
会议室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争吵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够了。”
两个字，不轻不重，却象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所有的火焰。
大贺典雄缓缓将那支未点燃的雪茄，在烟灰缸上轻轻磕了磕。
“咚。”
清脆的一声，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他抬起眼，自光没有落在任何人身上，而是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远方。
“岩田君，”他慢悠悠地开口，“我问你一个问题。当你走进一家电器商店，货架上摆着两台电视，一台是新锐挑战者的最新产品，另一台，是不敢面对挑战的老厂商。你会买哪一台？”
岩田董事的脸色瞬间涨红，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们索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畏首畏尾的？”大贺典雄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压得在场的所有保守派都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