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保卫队长李兴伍是个雷厉风行又心细如发的人,他很快夹着厚厚一摞登记册和单据回到了马东明办公室,脸上带着发现线索的锐利神色。
“马科,重点筛出来了!”
李兴伍将材料摊开在桌上,“结合最近三个月进出七车间的非必要人员记录,以及全厂范围所有车间、科室的汽油、煤油等易燃品领用和核销记录,两个可疑对象浮出水面,而且都和‘油’有关!”
“仔细说!”马东明身体前倾。
“第一个,锻工车间的七级钳工,孙福贵,四十五岁,厂里老人,技术不错,但据说平时爱抱怨,对厂里引进进口设备有些阴阳怪气的言论,不过没出过格。”
李兴伍指着一行进出记录,“关键是,七车间那台日本机床是去年12月安装到位,今年1月正式投产的。
在投产后的头两个月,因为需要熟悉和微调,各相关车间会派技术骨干去观摩学习。
孙福贵作为钳工车间的技术好手,在2月份被安排去过两次七车间‘学习先进技术’,每次约一小时,合理合规。”
马东明点头:“继续。”
李兴伍又抽出一张汽油领用单存根和映射的核销记录,“问题出在最近,半个月前他们钳工车间以‘热处理炉点火器维护’为由,申请领取了十升汽油。
经办人是他们班组长,但实际去仓库领取并签字的,是孙福贵。
核销记录显示,这次维护实际只用了大约六升。
按照制度,剩下的四升应该连同空桶交回仓库或计入车间小库备案。
但我让人悄悄去他们车间核实了,车间小库没有这四升汽油的登记,班组长也含糊其辞,说可能用完了或者孙福贵处理了。”
“四升汽油……不明去向。”
马东明眼神一凝,“足够用了,另一个呢?”
李兴伍指向另一个名字,“另一个更值得琢磨,运输科的卡车司机,王德发,三十岁,山东人,来厂三年,平时寡言少语,开车稳当,没出过事故。
运输科的卡车偶尔需要去七车间运送大型原料或运走成品,王德发近半年内因运输任务进出过七车间四次,时间都很正常。
但是,运输科有自己独立的汽油库,用于给卡车加油,管理相对独立但也有台帐。
我查了运输科的汽油消耗台帐和车辆行驶里程粗略对比,王德发负责的那辆卡车的百公里耗油量,在过去三个月里,有轻微但不合理的偏高趋势,平均每千公里大概多出五到八升。
量不大,分散在几个月里,如果不是特意交叉对比,根本不会注意。”
“他有机会偷攒汽油?”马东明问。
“太有机会了。”
李兴伍肯定道,“司机给车加油,稍微动点手脚,每次攒一点,神不知鬼不觉。
而且他是司机,对厂区道路、各个角落、巡逻时间可能比一般工人更熟悉,也更容易携带物品移动而不引人怀疑。
另外,我调了他的人事文档看,很干净,但他是三年前从外地调来的,之前的履历比较简单。”
马东明迅速在脑中勾勒:孙福贵,有接触机床的“学习”经历,有合理领取汽油的渠道且数量对不上,有潜在的不满情绪。
王德发,有进出车间的合理理由,有更隐蔽且长期获取汽油的渠道和可能性,职业带来行动便利。
两人看似没有直接交集,但“汽油”是共同的纽带。
马东明分析道,“假设他们是一明一暗,孙福贵可能负责具体动手,他的汽油来源相对官方,但留有尾巴。
王德发可能负责提供或协助准备燃料,甚至规划潜入和撤离路线,他的汽油来源更隐蔽。
老李,立刻安排最可靠的人,对孙福贵和王德发进行秘密但严密的监控,重点是他们下班后的动向、接触的人,尤其是今晚!注意,绝不能打草惊蛇!”
“明白。”李兴伍领命,匆匆而去。
马东明同步将这两个重点关注对象告知了治安队长赵刚和消防队长孙大勇,要求埋伏人员特别留意是否有符合这两人特征者接近七车间。
下午下班后,监控人员陆续回报:孙福贵下班后和往常一样,与工友在厂区澡堂洗澡闲聊,然后去食堂吃饭,饭后骑车回了家,一直没再出来。
王德发则因为今天有晚班运输任务,下班后直接在运输科休息室吃饭,然后检查车辆,大约晚上七点十分,驾驶卡车离开厂区前往城东仓库提货,这是计划内的任务,提货单俱全。
两人的表现似乎都无懈可击。
但马东明深知,越是如此,越可能藏着诡计。
他命令对孙福贵家外围保持监视,对王德发则通知了东门岗,记录其确切回厂时间。
晚上七点五十分,天色已黑透。
七车间寂静无声。
车间内,小王和大陈隐藏在阴影中,呼吸轻缓。
车间外,赵刚带领的保卫员,像钉子一样扎在各自的隐蔽点。
七点五十五分,一个穿着深色工装、戴着帽子的身影,提着一个看似工具箱的帆布包,低着头,从厂区相对僻静的废料区方向快步走向七车间。
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车间侧后方的维修配电小门附近。
这里灯光昏暗,且有一小片灌木遮掩。
埋伏的保卫员立刻低声汇报:“目标出现,一人,走向西侧配电小门,体型中等,步伐较快,看走向是孙福贵常走的路线附近。”
只见那人影在配电小门外稍作停留,似乎是在听动静,随后从帆布包里掏出工具,动作熟练地开始撬锁。
显然,他选择了这扇不常使用,防护相对薄弱的小门。
就在那人即将撬开门锁的瞬间,车间内的小王和大陈也通过细微的声响判断出有人在外试图侵入。
他们握紧了手中的器械。
“咔嗒”一声轻响,门锁被撬开。
人影闪身进入,反手轻轻带上门。
他进入后,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蹲在门后的阴影里,再次仔细聆听观察。
车间内只有机器淡淡的机油味和远处极细微的电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