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个丫鬟小声说:“小姐,奴婢打听过,骆家雅集上流出来的好东西,就是这家铺子的。虽说才开张,听说好东西不少!咱们先看看再说,要是没有满意的,就去脂香斋。”
那位小姐这才压下眼中的不耐和嫌弃,缓步走进来。
铺子里原本热闹的谈笑声,因这一声带着轻蔑的质问,霎时静了半截。
有相熟的客人认出她来,忍不住低声窃语:“这不是知府大人府上的大小姐吗?怎么来了这儿?”
“听说这位大小姐眼高于顶,寻常铺子入不了她的眼,怕是来挑刺的。”
乔沁岚轻蔑的目光从琳琅满目的胭脂架扫过,最后落在正含笑迎客的女小二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诮:“这就是你们家的招牌胭脂?瞧着颜色俗艳,一看就不值钱,涂了要烂脸的吧?”
那女小二强撑着笑意回话:“小姐说笑了,我们家胭脂都是用的上品花露、珍珠粉调制,货真价实,效果很好。”
“是吗?”乔沁岚随手拿起一盒海棠色的胭脂,指尖捻了捻,故意手一松。
那精致的螺钿盒子“啪”地掉在地上,碎裂的声响惊得周围挑拣的客人都顿住了脚步。
女小二脸色大变,她看乔沁岚衣着不凡,所以特意将上等好货摆在前面供她挑选,她这么一摔,自己几个月白做工了。
江言沐正在柜台后清点账目,听到动静,抬步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襦裙,眉眼间带着几分清冽的从容,与乔沁岚的明艳张扬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位小姐,”江言沐的声音不高,却稳稳当当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小店今日开张,承蒙各位街坊邻居赏脸。您若是瞧不上我们的东西,尽可以转身离开,何必毁了我的东西,扰了其他客人的兴致?”
乔沁岚眯了眯眼,就是这个女子,让骆七公子在雅集上特意为她出头?
她上下打量着江言沐,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你就是江言沐?哼,不过是个开胭脂铺的,也敢在本小姐面前摆架子?我毁了你东西又如何?你知道我是谁吗?”
“自然知道。”江言沐淡淡颔首,“知府大人的千金,身份尊贵。可再尊贵的身份,也不能仗势欺人,强毁他人财物吧?”
“我就毁了又怎么样?”
江言沐弯腰,捡起一块碎裂的螺钿,“这盒胭脂,用的是上等珍珠磨成的粉,经三遍研磨、七遍筛滤,制成的珍珠粉细如烟尘,上脸不浮不卡,还能养肤。辅料掺了十几种珍贵的药材,又用清晨带露的玫瑰花瓣蒸馏的花露定香,再加上后续的晾晒、调合、窖藏,售价十两银子。以乔小姐的身份,想必不会想赖账吧?”
这话一出,铺子里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抽气声。
“十两?这不是抢钱吗?”
旁边有位夫人忍不住开口:“这价钱虽贵,可若是真用了上等珍珠和那些辅料,倒也不算离谱。我前些日子在脂香斋买的一盒珍珠胭脂,用料还没这般讲究,都要十二两银子呢!”
乔沁岚素来骄纵惯了,哪里肯低头,梗着脖子道:“十两?一个破铺子的破胭脂,也敢喊出这般天价?你以为你这里是脂香斋?”
“脂香斋的胭脂确实有名,”江言沐直起身,指尖捏着那块螺钿,眸光清亮,不卑不亢,“可小店的胭脂,用料实在,工序考究,十两银子,卖的是货真价实。乔小姐若是觉得贵,大可以不买,但既毁了我的东西,便该按价赔偿。总不能仗着知府大人的权势,就强占旁人的辛苦,坏了公道吧?”
这话掷地有声,铺子里的客人纷纷点头附和。
王锡昌一众人虽然说得更委婉一些,但显然也是站在江言沐这边的。
毕竟都是做生意的,这种事他们都遇到过。
这样的客人,摊谁身上都受不住。
唇亡齿寒,自然能感同身受。
乔沁岚被众人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等挤兑?当下气得胸口起伏,指着江言沐的鼻子就要发作:“你敢教训我?我看你是”
“江老板,在下来迟了!”她话还没说完,外面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铺子门口,一辆乌木马车停稳,车帘被小厮掀开,身着月白锦袍的骆宸渊缓步走下。
他面如冠玉,今天腰间系着的,是一块羊脂白玉佩,随着步履轻晃,眉眼温润,自带一股矜贵之气。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几位在雅集上见过的熟面孔。他们手里都提着贺礼,显然是特意赶来捧场的。
乔沁岚的话猛地卡在喉咙里,脸上的怒色瞬间僵住,变得一阵红一阵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骆宸渊竟然会来这个小铺子捧场!
看一眼卓然清绝的江言沐,眼里的妒色又闪现。
一定是这贱婢勾引了骆七公子。
骆七公子是何等人物,肯定不会被蒙蔽的。
她强挤出几分娇柔的笑意,下意识地理了理鬓角的发丝,方才的嚣张跋扈荡然无存,快走两步,声音娇脆:“骆宸渊,你也来了?”
骆宸渊没有看她,只对着江言沐颔首浅笑,递上一个精致的锦盒,语气亲和:“江老板,薄礼一份,贺你开张大吉。”
江言沐接过锦盒,微微躬身道谢:“劳烦七公子亲自跑一趟,小店蓬荜生辉。”
两人站在一起,一个清隽从容,一个温润如玉,竟莫名的和谐。
乔沁岚攥紧了手里的丝帕,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自己多次去骆家,对骆宸渊百般示好,他一直只是淡淡疏离。
可听说骆家雅集,这个贱婢不但得了骆七公子给的帖子,还能跟他单独说话。
她一个堂堂知府千金,都没得到帖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恨意,从心底翻涌上来,烧得她心口发疼。
“骆宸渊,”她强压下心头的戾气,走上前,努力挤出温婉的笑容,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你要来怎么不说?我们可以一起的!”
骆宸渊这才转头看向她,目光淡淡,疏离之意显而易见:“乔小姐好意心领了,我有马车!”
他的目光落到地面上,又看了她一眼。
虽然什么都没说,乔沁岚却感觉芒刺在背,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