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府书房内。
今日天色阴沉,恰是午后时分,春意冷风微拂,室内一盏豆大灯火。
节度使安大人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块温玉,面上带着几分得意。
他看向立在眼前的女儿,满心都是赞许。
“如梦,这次你做得好,若非你及时告知宁王病重的消息,为父如何能掌握先机?此事若报与京城,在皇上面前记上一功,咱们安家便可以”
“父亲。”安如梦轻声打断,语气柔和,“此事,万不可上报京城。”
安大人眉头一皱:“为何?”
“女儿以为,我们应当借这个机会,向宁王殿下表忠,而非向皇上邀功。”
“这怎么使得?”安大人微微沉声道,“皇上终究是君,宁王再尊贵,也是臣,忠君报国,才是正途。”
安如梦抬起眼眸,眸光清亮如水,却深不见底。
“父亲,那女儿问您,做一个忠臣难,还是做一个有望继承大统的王爷的侧妃更难?”
安大人呼吸一滞。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安如梦继续道:“女儿即将嫁入宁王府,安家与宁王,已是一体。”
“此时若将宁王病重的消息上报京城,可若宁王并没有段宏说的那样严重呢?”
“我们假传消息,到时候皇上会如何想?会感激父亲忠心,还是会疑心安家已倒向宁王,刻意误导?”
“这”安大人神色变幻。
安如梦唇角勾起极淡的笑意:“宁王若真病重,正是我们雪中送炭的好时机。”
“若我们能寻得良药,助殿下康复,这份恩情,岂是皇上那虚无缥缈的记功可比?”
“父亲,说到底,天高皇帝远,宁王才是我们需要讨好的人,何不借这个机会,助女儿在宁王府站稳脚跟呢?”
安大人缓缓靠回椅背,眼中闪过精光。
他沉吟片刻,终于点头:“你说得有理,那依你之见,该如何行事?”
安如梦面容娴静,透着一种深不可测的诡谲。
“等,等宁王殿下来到幽州,届时,父亲可不动声色地将七星草献上。”
“可既要献药,又要做得不着痕迹,不能让殿下觉得我们刻意打探他的病情。”安大人有些担心。
直接送七星草,太过明显了,宁王怎会高兴?
安如梦微微一笑:“女儿早有准备,父亲只需要准备一些贵重的礼品,将七星草不动声色放在其中。”
“届时,七星草混着一些珍贵的药草,便也不出挑了,至于怎么用,是宁王自己的事,但他岂会不知道是我们的功劳?”
安大人眼中一亮:“女儿,你当真聪慧!不枉当年算命先生说你有凤命,果真不同凡响。”
安如梦笑了笑。
“算命的说法,能作几时真,女儿要筹谋,也得靠父亲鼎力相助,女儿为的也不是自己,而是整个安家的荣华富贵,也是为了父亲的前程啊。”
她说着,主动献上一盏热茶。
安大人极其受用,难免心中感慨。
他大儿子年幼时生了一场病,乳母喂错药,之后就变得痴傻。
如今将近三十了,还笨的象个三四岁的孩子一样。
至于他小儿子更是顽劣的混账,提都不想提。
唯独这个女儿,姣洁温柔,如一朵解语花,不仅心思细腻,还富有才华。
安大人万分郑重说:“如梦,你是我唯一的嫡女,你嫁入宁王府以后,娘家也会为你增添无数助力,让你压过昭武王和穆家那女儿!”
安如梦垂眸:“有父亲这句话,女儿就放心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管家急促的脚步声。
他在门外说:“老爷,小姐,段家那位公子,在府门外嚷了快半个时辰了,非要见小姐,讨个说法,拦都拦不住,打也打不走。”
安大人脸色一沉,当即不悦。
“不知死活的东西!用他几箱药材,是抬举他段家,还敢来闹事?”
“来人!将那段宏给我拿下,关进大牢,让他清醒清醒!”
“父亲且慢。”安如梦出声阻拦。
她劝说道:“段家毕竟是幽州药商之首,往后咱们还有许多用得上他们的地方。”
“而且那段四老爷在商会中威望甚高,若此时将段宏下狱,恐激怒商会众人,徒生事端。”
安大人皱眉:“那你说如何?”
安如梦眸光微转,略作思索。
“宁王殿下即将驾临,此时不宜闹出太大动静。”
“不如让女儿先去安抚一番,待宁王殿下来了,咱们站稳脚跟,再慢慢处置段家不迟。”
安大人思索片刻,终是点头:“也好,你去吧,莫要让那小子闹得满城风雨。”
“女儿明白。”
安府门外。
段宏一身锦袍已沾满尘土,发冠微斜,眼中布满血丝。
他带着四五个段家家丁,站在朱红大门前,声音嘶哑——
“让安如梦出来!我要见她!”
守门的家丁横眉冷对:“段公子,请你自重!我们小姐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自重?”段宏惨笑一声,“你们安家强抢我段家药材时,可没这么讲规矩!”
正争执间,大门缓缓开启。
安如梦一身浅蓝色袄裙,披着梅纹薄披,缓缓步出。
“潜知。”她轻声唤道,声音柔婉如初。
段宏看见她,眼中怒火更盛,几步冲上前:“安如梦,你利用我!你从我这里套出宁王病重的消息,转头就让你父亲派人抢走七星草!你把我当什么?把段家当什么?”
安府的家丁立刻冲出来,拦在了他跟安如梦之间。
安如梦静静看着他,眸中水光盈盈,却不辩驳。
“你愿意这么想,便这么想吧,总归你就当是我错了。”
她这般以退为进,反倒让段宏一时语塞。
丫鬟适时上前,护在安如梦身前,冲着段宏急声道:“段公子,你怎能如此冤枉我们小姐?当日明明是你让小姐将消息告知老爷的!”
“小姐回去后,老爷不仅不同意你们在一起,还说让你死了这条心,我们小姐当场就咳了血,病了好几日!”
“住口。”安如梦轻声制止,“不许再说!”
她抬眸看向段宏,眼中泪光将落未落,却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潜知,你若恨,便恨我一人,你若实在生气,将我这条命拿去,我也毫无怨言。”
她说罢,竟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扔在段宏脚前。
方才还争着要一个公道和说法的段宏,忽然就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