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再一次快步上前,拦在陆恩仪面前。
“你你別过去。”沈意咬著下唇,声音压得很低,“我姐姐她现在精神很脆弱,除了爸妈,唯一信赖的人就是执聿哥。我怕你出现,会说些不该说的话,刺激到她”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她怕陆恩仪的出现会让安烟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精神再次崩溃。
但陆恩仪只是淡淡地掀了掀唇角,吐出四个字:“你想多了。”
说完,她径直绕过她,朝著与园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背影挺得笔直,没有丝毫留恋。
沈意看著她纤细却决绝的背影,在午后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孤单,心里忍不住升起一股內疚。
明明陆恩仪才是商执聿明媒正娶的妻子。
可现在,她却只能眼睁睁看著自己的丈夫陪著另一个女人温声细语。
而自己,除了黯然转身,別无选择。
这一刻,沈意心里一直以来被灌输的那些仇恨和偏见,又一次出现了裂痕。
从小,安烟就是沈意嚮往的目標。
姐姐漂亮、优秀,身边永远围绕著一群同样出色的朋友,所有人都以她为中心,將她高高捧起,宠成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
沈意也一直以姐姐为追赶的目標,努力学习变得更优秀。
可谁知,那场意外,让这轮太阳骤然陨落。
当她看到安烟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只能靠仪器维持生命时,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安家所有人都恨透了陆恩仪。
但出於某些至今她都不甚明了的原因,家里人始终不敢对她明著出手。
他们不能眼睁睁地看著安家的掌上明珠变成植物人,而罪魁祸首陆恩仪却顶著商太太的身份,享受著无尽的富贵荣华。
於是,当沈意成年后,因为她日渐长开的容貌与安烟有了七八分相似,便故意让她去接近商执聿,离间两人的感情,让他们离婚继而取代。
沈意努力过,也失败了。
商执聿那个男人,无论她如何模仿姐姐的神態,如何製造偶遇,他都视若无睹。
因为,藏在他心中的人,並不是姐姐。
而隨著她和陆恩仪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她心里那份根深蒂固的憎恶,却在不知不觉中动摇。
她发现,这个女人,除了清冷孤傲了些,似乎並没有家人口中说的那般,面目可憎,坏到骨子里。
而另一边,商执聿也注意到了陆恩仪的离开。
推著轮椅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强烈的衝动在他胸口翻涌,催促著他衝上前去,跟她解释眼前的一切都。
可他终究没有动。
他该如何解释?
说安烟失忆了,情况特殊,他只是出於道义和责任在照顾她?
这种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更何况,陆恩仪为什么会来医院? 难道是她生病了?
想起她最近略显苍白的脸色和总是紧锁的眉头,商执聿的心不受控制地揪紧了。
“执聿?”
安烟柔软的声音將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察觉到了他的走神,顺著他凝视的方向望去,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远去的背影。她眨了眨眼,懵懂地问:“你在看谁呀?”
商执聿收回目光,眼神恢復了惯常的深邃,淡淡地应了一声:“沈意。”
“才不是呢,”安烟不以为然地轻笑起来,语气里带著娇憨的篤定,“小意我当然认识,她今天穿的是裙子。你刚刚看的,应该是那个穿著白衬衣的女生吧?”
她歪了歪头,像是在努力回忆著什么,表情有些苦恼:“执聿,她是不是就是你的太太,陆恩仪?”
不等商执聿回答,她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对恩仪没什么太深的印象了。只记得她好像一直不怎么爱说话,跟你好像接触也不多。”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眼神里透出几分天真的困惑:“不过,我记得她跟商衍哥倒是很熟悉的样子。”
“那时候我还以为他们会是一对呢,没想到最后,是你跟她结了婚。”
商执聿周身的气压低沉,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挤出单薄的一个字:“是。”
安烟仰头,带著自责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看著他:“那那她刚才是不是看到我们了,会不会误会我们的关係啊?”
“执聿,我是不是应该去找她解释我们只是单纯的青梅竹马?”
“不用,她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这与其说是在宽慰安烟,不如说是在说服他自己。
“怎么会不计较呢?”安烟状似无意地反驳,“女孩子都是很小气的。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看到他陪著別的女生,一定会非常非常介意的。”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陈年趣事,眼睛微微一亮:“我好像还记得,商衍哥跟我说过,说他大学有一次跟同学组队去参加竞赛,恩仪知道了,可是追著问了商衍哥好久呢。”
“两个人还为此闹了彆扭。”
“你看,她对商衍哥的事就这么上心。”
商执聿不悦地蹙起眉头。
男人周身那股骤然降下的寒意,连安烟都察觉到了。
她適时地噤声,有些无措地看著他紧绷的侧脸,“执聿,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商执聿压下心头的烦躁。
耐著性子否定,“没有。”
“安烟,你记错了。”他沉声纠正,“陆恩仪和商衍只是正常的朋友来往,没有掺杂任何男女感情,就跟你我一样。”
“而且,她现在已经是我的太太了。”
安烟吐吐舌头,顺从地配合著点头:“嗯应该是这样的。都怪我,记性太差了。”
她垂下眼睫,哀怨的嘆了口气:“我真希望能快点好起来,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这样就不用再麻烦你,总是要抽时间来照顾我了。”
“没事,你该回去吃药了。”他不再多言,默默地转动轮椅,推著安烟朝著病房的方向往回走。
在轮椅转过身的剎那,他的脸庞彻底脱离了安烟的视线。
他眼里藏了对陆恩仪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