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贵出了大将军府,望着漫天大雪,双手拢进了袖子之中。
至于身后的将军府门,他并没有回头看一眼,佝偻着身子朝自己小院所在走去。
正厅之中,亲卫统领悄无声息走了进来。
站在徐奎面前抱拳,“启禀侯爷,那人往城南去了,已暗中跟了上去。”
“嗯、”徐奎点头,“知晓其住处暗中盯着即可,这老东西鬼精着呢,莫要打草惊蛇,另看有何人与其来往”
“是!”
亲卫退下后,厅内又只剩徐奎一人。
独自在厅中静立良久,直到炭火渐熄,他才抬腿离开了正厅,到了书房之中。
书房非原本郑卜进书房,而是另外用的一间厢房。
书房不太大,陈设也简单,一张书案,几个木架,墙上挂着南凉及周边疆域图。
案上笔墨纸砚倒也齐全,一方青铜镇纸旁,零散放着一些空白奏折。
没有让人来书房生火,进了书房之后,他便顺手将书房门掩上。
随后走至案后椅子坐下,拿过一本折子摊在自己面前,没有立刻动笔。
脑中一遍遍回想起邱贵今日所言。
一字一句,七分是威胁,三分细想之下,何尝又不是实情。
深宫中的女儿,襁褓中的外孙,镇守北方苦地的儿子
徐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沉静。
他开始研墨,墨在端砚中慢慢化开,窗外的天空之色,昏暗缓缓至黑夜
提笔,笔锋落下,字迹显现;
顿了顿。笔尖悬在纸上,一滴墨将落未落。
窗外风雪拍打着窗棂,响起令人糟乱之声。
徐奎继续落笔
笔锋在此处停住。徐奎眉头皱了一下,该如何写下去?
说邱贵拿出先太子密诏?
此事一旦上达天听,无论真假,都是泼天祸事。
陛下会如何想?朝臣会如何议论?
说邱贵蛊惑自己拥立外孙?
似乎也是不可。那便是自承有异心,与取死之道何异?。
烛火跳跃,衬的他脸上神色忽明忽暗
足足在那沉思近半盏茶光景,这才又笔锋再动,字迹继续落在纸上。
后面徐奎写得并不快,每一个字都要反复斟酌一番。
想着既要让陛下知道有这么个人出现,且说了忤逆之话,又不能太过于透彻,以免引来皇上的猜忌。
表明自己的忠心的同时,又要不能将女儿外孙卷入其中。
一个武将要拿捏这其中的分寸,属实很难,远比在战场上排兵布阵,上马杀敌还要难。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了林之远。
要是林之远在这,以他之才,想来要写的轻松多。
徐奎再次停笔,这话已经说得够直白。
陛下,您也许没注意到,但我徐奎女儿和外孙的处境,在宫里好与不好
徐奎双眼紧紧盯着那行字,这样写?难道自己是在指责陛下?
不行不行
徐奎将折子拿起撕毁,先扔到了一旁,又重新拿了一本空白折子。
前面写的不变,写到方才那句话时,而是改了语气。
恳请什么?
恳请封王?
僭越!
恳请多加照拂?
怎么?要教皇上做事?!
那是人皇家之事,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什么意思?
徐奎放下笔,揉了揉发胀太阳穴。
早知道,当年就应该多喝点墨水在肚子里。
这奏折写的,他宁愿此刻单枪匹马去北罕王宫,找北罕王单挑!
“呼”
重重出了一口气,难怪朝中那些文臣瞧不上武将,敢情这占了一大半。
笔,再次提起。
最后一行字,落笔有些重。
徐奎长舒一口气,他将折子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确认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没提之后,神情才释然了一些。
随后,他取出勇安侯私人印章,蘸了朱泥,重重盖在落款之处。
待折子上面墨迹干固,徐奎将奏折小心合上,又用油皮纸封好,起身走出了书房。
唤来亲卫统领,“找一个脚力好的,加急,早早送往京城,呈于陛下,切记!途中不得经任何人之手!”
“是!”
亲卫捧着折子转身快步离开。
徐奎站在廊檐下,望了一眼雪花,冷冷开口,“来人!”
“侯爷?!”又有一名亲卫到了近前。
“本侯想了一下,”徐奎声音发寒,“今个出现之人,十之八九乃昔日清风庄余孽”
亲卫脸色变了变。
“即刻调拨五百骑,前往其住处!”
“侯爷?是要缉拿回府吗?”
“本候已被余孽蒙蔽一次,再押回府?让外人知晓如何看待本候?!”
“属下知道怎么做了!”
亲卫抱拳,转身欲走,又被徐奎叫住。
“等等,”徐奎眼神闪烁一下,“他身上有一绢帛带回来,另,死要见尸”
“是!”
徐奎这才转身。
为臣子,他该行忠君之事行了。
为长辈,他能求一线也求了。
接下来,“呵呵”徐奎自嘲一笑,“就听天由命吧”
此刻,城南那处不起眼的小院里,邱贵正坐在灯下,拍了拍怀里的东西,套上了棉服。
吹灭桌上的油灯,便出了房门。
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似乎早已算出了一切。
王城外一里地,雪夜中静的有些渗人。
忽然!
“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