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之上,棋局依旧,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却挥之不去。
一名传令兵快步登上城楼,压低声音禀报。
“君侯,将军,城中百姓及大部兵马已从北门出发,若要全部撤离,预计尚需半个时辰。”
关羽执棋的手微微一顿,与诸葛乔、刘封交换了一个眼神。
半个时辰,这是预料之中的时间,也是生死攸关的半个时辰。
他微微颔首,示意知晓。
几乎是前后脚,又一名斥候气喘吁吁地冲上城头,声音带着压抑的急促。
“报——!朱然率吴军先锋,距城已不足五里!”
“来了……”
刘封握着茶壶的手一紧,声音有些干涩。
关羽凤眸微眯,掠过一丝寒光,沉声道。
“依计行事,不得慌乱。”
“诺!”
周围扮作守军的士卒们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镇定些,巡逻的步伐刻意放缓,目光投向远方的烟尘,带着刻意营造出的“有恃无恐”。
五里外,朱然勒住战马,抬手止住了行进中的部队。
他眯眼望着远处那座看似平静的上庸城,心中疑虑丛生。城头旗帜招展,隐约可见人影走动,并无仓促备战的迹象。
“去,派一队斥候,靠近城池探探虚实,速去速回!”
朱然谨慎地下令。
他吃过了临沮山谷的大亏,此刻不敢有丝毫大意。
上庸城并非他五千兵马能轻易啃下的硬骨头,更何况潘璋那五百精锐是如何全军复没的,至今还是个谜。
一想到关羽已经和刘封会师,兵力接近万人,据城而守,他就感到一阵头疼。
“唉……”
朱然内心暗叹,荆州已然到手,首要之敌关羽却跑了,如今追击到这上庸城下,意义何在?
难道真要为了一个已成溃军的关羽,在这座坚城下碰得头破血流?
但大军已发,若就此退去,不仅面上无光,也无法向大都督交代。
他打定主意:“且先探明虚实,若事不可为,做个样子便撤回,与大都督汇合后再做定夺。”
他的进取心,早已被临沮那场诡异的伏击和眼前的未知消磨了大半。
在朱然身后约二十里处,吕蒙率领的三万东吴主力正不疾不徐地向上庸推进。
中军大旗下,吕蒙目光沉静,心中亦在反复权衡。
“上庸……若能攻下,则与荆州连成一片,北可监视曹操动向,西可威慑汉中刘备,战略地位确属重要。”
他默默思忖着,“然,关羽已遁,蜀军主力未损,上庸守军近万,更有刘封、关羽这等猛将,强攻之下,即便能下,我军损失几何?”
他轻轻摇头,“荆州新定,人心未附,需时间消化稳固。此番虽胜,却让关羽走脱,已埋下隐患。
当务之急,是巩固荆州防务,整顿兵马,应对刘备必然到来的反扑,实不宜在此刻与蜀军在上庸进行大规模的消耗战。”
吕蒙的军事眼光极为老辣,他深知“亢龙有悔”的道理。
夺取荆州是巨大的胜利,但若贪心不足,妄图一口吞下上庸,很可能导致消化不良,甚至被蜀汉和曹魏抓住机会反咬一口。
因此,他对攻打上庸的欲望,远不如朱然想象中那么强烈。
他的主要目标,已从“擒杀关羽、攻占上庸”转向了“试探虚实,威慑对手,确保荆州安全”。
而与吕蒙、朱然的谨慎乃至“怠战”不同,来自东面的曹真,却是斗志昂扬,杀气腾腾。
曹真率领的五万曹魏精锐,皆是雍凉骁骑,行动迅捷。
他一马当先,心中憋着一股火。
“那刘封小儿!在汉中时,就听那大耳贼吹嘘其螟蛉之子如何了得,竟敢阻我父亲大军!那时我未在军中,未能与之一战!此番,定要叫他知道我曹子丹的厉害!”
曹真年轻气盛,立功心切,一心想要击败刘封,证明曹氏二代将领的威名,同时也为父亲此前在汉中受阻出一口气。
他对上庸志在必得,认为凭借五万精锐,拿下兵力不满万、且刚刚经历荆州溃败的上庸守军,易如反掌。
在他想来,大军压境,直接碾过去便是!
他的思维简单而直接:击溃刘封,占领上庸,兵锋直指汉中!
三方势力,三种心态,如同三股方向各异的水流,即将在这座看似空虚的上庸城下,撞击出难以预料的浪花。
城头之上,羽扇轻摇的“诸葛亮”依旧淡定,但诸葛乔的掌心,已微微沁出汗水。
他能唬住疑心重的朱然,能让谨慎的吕蒙观望,但那个一心只想冲阵斩将的曹真……他这出“空城计”,还能唱得下去吗?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远方的烟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半个时辰的倒计时,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