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乔随诸葛亮前往王宫东侧的太子学舍。
此处环境清幽,庭中植有翠竹数丛,虽是冬日,依旧挺拔苍翠。
学舍内炭火温暖,驱散了外间的寒意。
远远地,便看到刘禅那圆润的身影伏在宽大的案几后,正对着摊开的竹简抓耳挠腮。
他胖乎乎的手指捏着笔,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显然正被课业折磨得不轻。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他微微抬起头,那张肉嘟嘟的脸上先是茫然,待看清来人是诸葛乔时,小眼睛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几乎要从席上跳起来。
“阿乔吾兄!”
他脱口而出,声音雀跃。
然而,当他目光瞥见诸葛乔身旁那道修长挺拔、羽扇轻摇的身影时,那即将喷薄而出的兴奋就象被一道无形的闸门猛地截住。
刘禅脸上的笑容迅速收敛,变得拘谨而恭顺,他连忙放下笔,有些笨拙却努力端正地站起身,对着诸葛亮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声音也低了几分。
“学生见过军师。”
诸葛乔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叹。
这位历史上的“乐不思蜀”之主,此刻还只是个被严苛课业和沉重期望压得有些喘不过气的半大孩子。
他对诸葛亮,敬畏远多于亲近。
诸葛亮目光温和地落在刘禅身上,又看了看案上摊开的《六韬》,微微颔首。
他的语气并无严厉,却自有一种令人不敢怠慢的威仪。
随即,他转向诸葛乔,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羽扇轻抬。
“你二人许久未见,想必有话要说。便在此叙叙旧吧,莫要眈误了课业时辰即可。”
说罢,他竟不再停留,转身施施然走出了学舍,似是去庭院中观竹,将空间留给了两个年轻人。
刘禅一直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小眼睛偷偷瞄着诸葛亮的背影。直到那袭素色袍角消失在门外竹影深处,他才如释重负般长长吐了口气,腰杆也瞬间塌了下去。
紧接着,他象是上了发条般,猛地转过身,激动地小跑到诸葛乔面前,那圆滚滚的身体竟显出几分与体型不符的敏捷。
“阿乔吾兄!”
他仰起胖脸,那双被脸颊肉挤得越发显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与兴奋,紧紧盯着诸葛乔。
“我听说啦!听说你在荆州,把二叔给救出来啦!是真的吗?快与我说说!”
看着他这幅模样,诸葛乔不禁莞尔。
他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刘禅刚才的案几边缘,姿态轻松自然,与这学舍内严肃的氛围格格不入。
“是啊,侥幸而已。”
他随口应道,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刘禅。
嗯,身材还是记忆中的配方,圆润得象颗包了锦缎的球,脸上肉嘟嘟的。
挺着个颇具规模的小肚子,束腰的锦带勒得颇有些辛苦,顽强地宣告着它的存在感。
“阿乔吾兄,你好生厉害!”
刘禅自动忽略了“侥幸”二字,双眸亮晶晶的,满是惊叹。
他也学着诸葛乔的样子,费力地挪动圆润的身体,挤到案几旁坐下,一脸期待地等着听故事。
“连父王和军师他们都觉得棘手,你竟真能救得了二叔!快讲讲,你是怎么做到的?是不是用了什么奇谋妙计?像戏文里唱的那样?”
“我那点微末本事,哪里比得上你啊。”
诸葛乔忽然捉狭一笑,目光在刘禅圆滚滚的身躯上转了一圈。
“咱阿斗可是大汉第一猛将,天生威风,勇冠三军!”
“啊?”
刘禅被他夸得一愣,胖脸上满是茫然,显然没跟上这跳跃的思路。
诸葛乔忍着笑,一本正经地继续道。
“遥想当年长坂坡,子龙将军怀抱阿斗,在百万曹军中杀了个七进七出,血染征袍,那是何等的英勇!
可世人皆知,子龙将军之所以能如此神勇,全赖怀中的你,领先子龙将军一个身位,为其开路指引方向,震慑敌胆!此事早已传为美谈,你怎地自己反倒忘了?”
刘禅呆呆地听着,反应了半天,才终于明白诸葛乔是在调侃自己。
顿时那胖脸“唰”地一下涨红了,却又忍不住咧开嘴想笑。
他眼珠转了转,竟也配合起来,脖子一扬,努力做出一个“傲娇”的表情,只是配上那圆润的脸庞,效果颇为滑稽。
“哼!那是自然!想我当年————咳咳,尚在褓之中,便能于万军丛中七进七出,片叶不沾身,毫发无伤!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这“战绩”确实挺了不起,腰板都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是极是极!”
诸葛乔拍手附和,脸上的笑意更深。
“何止毫发无伤,简直是游刃有馀!依我看,好在子龙叔是将你稳稳抱在胸前护着。若是将你背在身后,凭你之骁勇,说不定还能挥舞小手,替子龙叔断后呢!那场面,定是更加惊天动地!”
“嘻————嘿嘿嘿————”
刘禅被这越发夸张的调侃逗得再也绷不住,刚刚努力维持的傲娇瞬间破功。
整个人象只偷到油的小老鼠,缩起脖子,肩膀一耸一耸地闷笑起来。
他本就圆胖,这一缩,脖子几乎完全看不见了,整个人更象一个柔软的球,散发着纯然的快乐。
看着刘禅笑得毫无心机、甚至有些没心没肺的样子,诸葛乔心中忽地生出几分羡慕。
这乱世之中,能保有如此一份天真与简单的快乐,何其不易。
自己穿越以来,步步为营,弹精竭虑,似乎很久没有象他这样纯粹地笑过了。
“真是淳朴的少年呐。”他心中轻叹。
笑了好一阵,刘禅才抹了抹笑出的眼泪,情绪却很快又低落下来。
他胖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案几边缘,小声道。
“阿乔吾兄,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可闷死我了。父王给我请了好几位老师,日日盯着我做功课,一点玩的时间都没有。
自从————自从被立为王太子之后,更是如此。功课多得吓人,还净是些《申子》《韩非子》《管子》《六韬》————”
他苦着脸,掰着手指头数。
“这些书,字我都认不全,讲的道理更是云里雾里,根本看不懂。父王还让军师亲自来教我————军师讲的倒是清楚,可我————我还是听不太明白。”
他忽然抬起头,眼中又燃起一丝光亮,凑近诸葛乔,带着孩子气的期待与好奇,压低声音问道。
“阿乔吾兄,荆州————荆州那边的蛐蛐,跟咱们成都的一样吗?叫得响不响?凶不凶?”